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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 蓝可灿不知道除了回来这里她还能到哪里去。

 要走至少也得把东西收拾干净再走,她可是个公私分明的人,就算她在公司混了好几个年头又没立下什么丰功伟业,也休想她会把任何一样属于自己的留在这里便宜了别人。

 她当然知道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是大家注目的焦点,唉,谁叫她要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?就算她背对着人群,仍然有芒刺在背的感觉。

 她胡乱地把自己抽屉里的化妆品、梳子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扫进纸箱里,还有一堆跟公事完全不相干的物品、杂志、辛苦收集来的百货公司折价券、咖啡壶…简直愈收愈汗颜。

 为了不让公司里的人觉得辞掉她是明智的事,蓝可灿背对人群,悄悄地把那些杂物放进纸箱里。

 “你的动作还真快耶!”陈其生从后头拍拍她的肩,吓得她差点跳起来。

 “当然啦,这种事不快哪行?省得被人说我死皮赖脸。”她回头狠狠地投给他一个白眼,发现陈其生笑得十分友善。“你干嘛冲着我猛笑?喔…我懂了,你是不是有点舍不得我了?”

 “是啊,是啊。”他赶紧点头。“希望你以后能常常回来这个部门关照、关照,呵呵。”

 “认识你那么多年,我还真不晓得你那么会说风凉话耶!”看他笑得谄媚,蓝可灿突然不气了。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动物吧,待了这么多年终究也会有些不舍,她摆摆手说道。“算了,算了,如果有机会的话啦,说真的,我也不是很想走。”

 陈其生吓一跳,总觉得她变了,变得真诚了。从前的她八面玲珑,做事知分寸懂进退,可总是让人摸不透她在想什么,和她相处有种莫名的距离感,现在她的口无遮拦却让人觉得爽快,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?

 “我收好东西了。”她回头对着发楞的陈其生笑着,笑里有尽释前嫌的味道。“我想跟公司里的同事告别一下好吗?”

 告别!太严重了吧?只不过换个办公室而已,还是在同一楝大楼里啊。“好啊,你高兴就好。”现在的蓝可灿可不是他陈其生得罪得起的。

 她想趁自己只能说真心话的机会,把心里所有的话一语道尽,从前的她怕伤人,很多话该说却没说,遇到邢彻之后,突然让她有所顿悟,她不想再当那样的人了。

 “阿雅。”她敲敲她的桌面,那颗蓬蓬头抬也没抬。

 “唉,你还在生我的气是吧?我不怪你,是我的嘴,我并不奢望你会原谅我,但有些话我想趁现在告诉你。”

 “什么事?”她还是没抬头。其实听到蓝可灿诚恳的声音后,她早就不气了,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她。

 “说真的,你没什么不好,就是有点笨…”唉,她的真心话就不能婉转些吗?

 笨?阿雅的头终于抬起来,眼神中夹带着愤怒。她实在不该理她的,都怪自己心太软。

 被瞪也是预料中事,蓝可灿早就学会不在意。

 “其实如果那天你就这么跟那个男人走了,也不干我的事,毕竟人都是要上当后才会学乖的,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,我…是真的把你当朋友的。”

 阿雅低下头没说话,喉头竟有些哽咽,她误会可灿了。其责她伤心的不是蓝可灿那天说的那些过分的话,只是怀疑她并没有把她当成朋友,如此而已。

 “你要好好珍惜自己,以你单纯又天真的个性,一定可以遇到真心爱你的男人的。”

 蓝可灿鼻头微酸,她知道自己又想到了谁,讲完了最后一句话,她掉头就走,就怕此时翻涌的情绪又要让她失态。

 不理会后头窃窃私语的声音,至少她终于做了该做的事、说了该说的话,心里很舒坦。

 回到自己熟悉的办公桌,在这里她经历了好几个寒暑,逝去了多少的青春,而如今又得到了什么?

 报应,这都是她的报应。如果能重来一次,她会更珍惜所有,更真诚地对待每一个她所认识的人,这样至少不会在伤心时没半个人可以诉说,连要离开了,也没看到半个人脸上出现舍不得的表情。

 她抱起纸箱,不敢回头,仍昂首阔步地往外走,但是要走去哪里呢?她真的不晓得。

 面而来的是花娇,她假装没看见蓝可灿,擦身而过时偷偷地瞄了她一眼。

 “花娇。”蓝可灿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,在双肩擦过剎那,她想到自己从没真心地对花娇说过一声感谢,其实她真的帮了她很多忙。“谢谢你。”

 不理她,她是骗人的。花娇拚命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回头。

 可恶,她从来没有觉得蓝可灿这么真诚过。忍不住偷偷回首,发现早已人去楼空,突然花娇十分懊悔,为什么自已不能坦率点?其实…其实她早就原谅她了啊!

 而蓝可灿慢慢地走着,感觉手上的纸箱愈来愈沉重,就像她的心情一样。刚好走到她平时偷抽烟的楼梯间,决定停下来休息一下。

 箱子一放下,她从包包里掏出烟盒、打火机,点燃香烟后反而没有云吐雾的心情。

 唉,好累,总觉得身心都很疲倦,曾说过一烟好过于一个男人,想的时候随时到7─11就买得到,不像男人,总是在她最想看到他时偏偏消失无踪。

 是啊,她是这么说过,而且就为了这个理由她一直没有动力去戒烟。可是现在她却只想要那个不能随时在她身边的男人。她沮丧地趴在自己的膝盖上,无力感席卷而来,令她倍感脆弱。

 “你怎么了?”突然有只温暖的大手搭在她的肩上。

 男人的声音?她吓了一跳,想把烟捻熄却已经来不及了,她从来没让公司的任何一个人知道她有这个不良习的!

 “干你什么事?”嗤的一声,她望向来人,不由得倒一口气。

 哇!这男人帅耶,她最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,老是碰到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。

 “是不干我的事,”他笑起来很腼腆,但温和的眼神却很诚挚。“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很伤心。”

 烟还尴尬地在手上燃着,她瞧了瞧自己挟着烟的手指,再看向他认真的微红脸庞,敏锐的直觉告诉她…这男人是喜欢她的,而且好像对她很熟悉似的,不然也不会知道她人在这里。

 这楼梯间除非大楼失火,或是电梯突然坏掉才会有人走动,平常只有她会在这里出现。

 “我是很伤心。”被公司炒鱿鱼了,又发现所有人离她远去,摸不清喜欢的人在想些什么,只有这个陌生又好看的男子愿意走近她。

 “为什么要伤心?”他问着,眸子里仍是那温和的笑。

 “你又帮不上我什么忙,问这么多干什么?你要泡我啊?”奇怪,她对帅哥一向过目不忘,非常肯定自己不认识眼前这家伙,可是为什么总对他有种熟悉的感觉?

 “我…”他言又止,看见她织指上的烟蒂掉落,他好心地提醒她。“你可以呀,我不介意的,因为抽烟并不会影响到你的气质,我也不会因为这样而改变对你的观感。”

 “我没有什么气质可言的,以前也许有,但现在没有了。”她将烟盒递给他。“喏,你吗?”

 他笑着婉拒。“不用了,谢谢。”

 他手腕上的晶光闪烁瞬间夺走魄的三魂六魄,蓝可灿又倒一口气。“你这是…伯…伯爵表,没错吧?”

 她最爱的伯爵表!只因为表面上的碎钻都是真的,最重要的是这表很贵,会戴这种表的人一定是上人士,不只有钱,还很有品味。

 “你很喜欢?”他试探的问道,并没有因为她顿时发亮的双眸而志得意

 “当然喜欢喏!”用力擦掉嘴边的口水,她紧盯着他的手腕不放。“有这只表就等于有了晶华酒店的VIP嘛!”

 “给你。”他解下手表,轻拉过她的手腕帮她戴上。

 蓝可灿高举戴着钻表的右手,眼前一片晶亮照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。她怔怔地看着他,口齿不清不楚。“你说什么?这…要给我?”

 “很高兴你会喜欢。”

 他看起来比她还高兴,反而让她有些不安,虽然很舍不得,她还是将手表解下还给了他。“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,不能接受你的东西。”

 “是吗?”他将表放进口袋里,眼里着失望。

 “你是这间公司的员工吗?我以前怎么没有看过你?”她上下打量了他一遍,发现他身上穿的、戴的、脚下踩的都是价值不菲的精品,配上他的脸,简直就是完美,一点都不像是职员。“你是公司的新股东?”

 “你认不出来吗?我是那个白目男啊!”他苦笑,原来她根本就没注意过他。

 “白、牧、南?”她在脑中搜寻一遍,不记得在自己的“黄金单身汉排行榜”上有这个名字,而且这个名字也太俗了吧?跟他的脸丝毫不搭。

 “你爸爸怎么帮你取的?”她忍不住嘲笑他。

 “这是你取的。”他很诚实地回答。

 “我取的?”将这三个字重新在脑里拼拼凑凑,最后蓝可灿终于尖叫出声!“你是那个白目男?”

 “你说过,如果我改变了自己或是重新投胎的话,你会考虑跟我交往的。”她高分贝的尖叫声对任何男人无疑是种侮辱,他却根本没想到要生气。

 “你重新投胎了?”她怎么可能把这种极品男人往外推?前后差这么多,真是打死她也不信。

 她的直言无讳换来他的朗笑。“我变了,你现在愿意重新考虑吗?”

 “你这身行头花了你不少钱吧?”她突然觉得罪恶感深重,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让一个男人花掉了他一半的积蓄,她真的很同情他。

 “不会啊!”她一脸同情的表情简直让他哭笑不得。“我有钱的。”

 “喔,因为没女朋友而省下来的?”脑中勾勒出他从前的模样,依他过去的穿著打扮的确可以为他省了不少开销。

 “我的确没有过女朋友。”他不再转弯抹角。“陈经理没跟你说董事长要找你吗?”

 “没错啊,因为我得罪了公司的大股东王董,所以要被炒鱿鱼了,不是吗?”她食指颤抖地指着他。“该不会是公司要跟我求偿损失吧?”

 “不是的,说起来公司还要感谢你呢!”他飞快解释。“王董跟董事长是多年的好友,虽然董事长知道他很难,但碍于情,又不好意思要他退股,而你今天却成功地让他自动离开,解决了公司的一大难题,所以公司开会决定把你升为经理,这一些难道陈经理都没对你说吗?”他漏了部分的事实没说,其实会议是他下令召开的,也是他的一句话就让她当了经理。

 “我…我升经理?意思是说我因祸得福吗?”蓝可灿不敢置信,可他的眼神又不像在骗人。“你怎么知道那么多?我们又不同部门。”

 “因为我是董事长的儿子。”他坦言道。“现在是新任董事长。”

 哇,这沙发真软耶!

 蓝可灿吐了口气,微病捌鹚郏碛兴挡怀龅氖嫣梗植坏媚敲炊嗳思臣秤胱险飧鑫恢茫兀谷恢皇前研睦锼氲幕八隼淳妥暇淼奈恢昧耍酃焕投裾媸侨松淮罄质掳。?br>
 瞧瞧,这落地的玻璃窗,可以俯瞰十二楼底下那些小如蚂蚁的车辆,放眼一望视野辽阔,虽然台北是盆地,就算拿望远镜也看不到海面,可她彷佛已望见那片蔚蓝的海岸正在伸手可及之处啊!

 蓝可灿双手,笑不可抑,叩叩的敲门声马上打断了她的笑声。

 “谁呀?进来吧。”她现在可是个经理了,要正经点。她赶忙将踩在椅上的脚放到地面,一派优雅闲适地坐回办公椅上。

 “是我。”林课长捧着成迭的数据走进来“砰”的一声往桌上一放。“还不错吧?这位子我盼了好几年,连个边都还沾不到。”

 “是不错。”她听得出林课长话中并没有什么讥讽意味。“唔,借你坐坐看吧!”

 “说什么傻话?被人家看到了我怎么办?”神秘兮兮地,她推推眼镜,细纹充斥的脸上竟有着恋爱般的神采。“要是被新的董事长看到可不妙。”

 “不会吧!”真是败给她了。“你们年纪差很多耶?他都可以叫你阿姨了。”

 “你不是老跟我说什么女人的美丽不会因为年龄而改变,有智慧的女人愈活愈美丽吗?”她可是因为蓝可灿的那一番话才对自己这么有信心,怎么她好像不是跟她同一国似的?“喔?我知道了,你是不是想独占着好东西不放?”

 “唉,要怎么跟你说你才不会怪我呢?”蓝可灿低头思索,在脑中修饰着要说出口的话,然而真心话哪由得人修饰?

 “Miss林,你早已过了少女情怀的年纪,别再自欺欺人了,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,你总不脑瓶幻想过一辈子吧!”

 她的脸瞬间刷白。“那你以前对我说什么爱要勇敢追求啦,与其随便就结婚,还不如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寻觅真爱之类什么的,都是骗我的?”

 “对,都是狗。”蓝可灿态度十分坦白。“如果我今天再不把这些话说出来的话,你不知道还要欺骗自己多久,等到有一天发现真相,再来怪我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
 “包括那一句真正欣赏我的人早晚会出现?”这句话可是她的精神支柱。

 “没错,都是骗你的,直到今天我才知道,真话会伤人,但该说的时候不说会害人。”

 早在没办法阻止自己的嘴巴时,她就豁出去了,现在的蓝可灿深深觉得自己化身成为正义使者,肩头背负的是一句真话可以改变他人的重责大任。

 “还有什么,你干脆一次说完吧!”林主管一脸铁青,长久以来所坚持的信念逐渐瓦解。

 “还有,别再让那个人等了吧!虽然你总是嫌他矮、嫌他穷、嫌他长得不好看,又心里觉得他配不上你…”很用力地,她抓住林课长的肩头。“不管怎么样,他毕竟也等了你那么久,一定是真心喜欢你的,你就试着放下身段给他一个机会吧?”

 蓝可灿的话与她内心最深处产生了共呜,她没想到长久以来心头的结就这么打开了。心墙坍塌之后,留下的却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心境。

 热泪涌上眼眶,她拿起眼镜,用手臂轻轻抹去眼泪,一面抹,一面笑。“爽快!我认识你这么久,就你今天讲的话最诚恳。”

 “那还喝不喝下午茶啊?”她从来不曾有过这么踏实的感受。

 “不了。”她朝蓝可灿眨眨笑眼。“下午我可要出公差了。”

 瞧她走得匆促,蓝可灿心领神会,也眨眨眼对她比出的手势,可惜林课长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,以救火般的速度关上门离去了。

 蓝可灿看看自己仍僵在半空中的手指,只好尴尬地抓抓脸,真是的,女人是不是不论到了什么年纪几乎都有见忘友的毛病?

 慢慢走到沙发椅坐下,突然间,蓝可灿开始寂寞了。

 他呢?他现在在做什么?会不会正在想她?

 她现在才知道,原来她从来不曾停止过想念他。

 邢彻懊恼地瞅着夕飞,一言不发。

 十分钟,半小时,一个钟头经过了,他仍然没说过一句话。

 最后是夕飞先按捺不住,终于吼出声来。“够了没你!又不是我的错,是你自己没种,一句我爱你都讲不出口,干嘛怪我?”狠狠地把他之前瞪她的分用一个大大的白眼回敬给他。

 “我为什么说不出口?”他问着夕飞,感觉起来像喃喃自语。

 “我怎么知道?你自己就是心理医生了干嘛问我?又不是哑巴,眼一闭、心一横不?*隼戳寺穑俊蔽苏庵质戮尤坏伤闪税胩欤?br>
 “我觉得我好像失控了。”还没遇上蓝可灿之前,他的心完整地属于自己,而现在呢?零零碎碎成一片。

 “白痴才会去蹚情爱的浑水。”她以旁观者的心态认真地分析。“依我看,你干脆去娶别人算了,啰哩叭嗦的。”

 “娶别人?”这似乎是个好主意,但他的良心却开始哔哔叫起来。

 “就是嘛。”她从鼻孔里出口气,一副“生你者父母,知你者莫过夕飞”的神气模样。“你失控无非就是因为你想要自由,却又害怕结了婚反而不自由,所产生的矛盾罢了。简言之,早已如缰野马的你根本就怕…为、情、所、困。”

 “没想到以你的智商居然能说出这种话。”是,他怕,怕自己不能负载她的深情,怕她颊边的那滴泪最终变成对他的无言控诉。

 “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。”她当然是为了解决好友的问题,至于私心嘛…呵,只有一点点啦!“长病不如短痛,如果她像你说的一样,是跟你同一型的人,那么以你那没血没泪、又自私自利的个性来看,没多久就忘了你啦!没多久你也不会再自责的。”

 “喂…”虽然把他讲得如此不堪,邢彻却不得不承认夕飞果然很了解他,唯独忘了她…他竟然没了把握。“什么方法?”

 “就是娶我啊!”夕飞鼻头早已翘得半天高。“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!随ALL随到,既方便又安全,你还需要考虑吗?要是我早娶了!”

 “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。”怪不得她要跳到他身上索吻。这下旧恨未清,再添新仇!“棠、夕、飞,你真的太卑劣了。”

 “彼此彼此,你自己还不是为了跟你爸差,用了催眠招数把马子?说起来你还比较卑劣。”跟邢彻比?她棠夕飞还算逊的咧!

 “你…”他哑口无言,一点反驳的气力也没了。

 “快快决定吧!”她那个可恶至极的老子下了十八道金牌婚,看样子这次她再不找个新郎就死定了。

 “再说吧,谁叫你早不来晚不来,偏选这个时候来。”如果夕飞早一点说,他也许就不会遇见她,也不会这么烦躁不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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