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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 浓重夜中的安宅,一切看起来是这么的宁和安详。

 只有偏厅一室的灯还亮着…那是安步云专用的书房。

 立地巨柜里,古今中外经典名著、四方珍奇金石古董的收藏,让整体原本空间的朴实色彩丰富了起来。

 这儿是书房,同时也是安步云另个“办公室”;许多独霸四方的商机策略就是在这儿诞生,所以这个房间拥有绝对的隐密,平时安家的人是不敢闯进来。

 这一夜,他独自品茗,状似有所等待。

 茶水开了,汽笛呜响。一道身影利落地跨进。

 “段磊,你时间算得真准啊!”安步云对着那道稔的身影绽齿一笑。

 唤作段磊的男子,有着可与安步云媲美的英俊脸孔,只是多了种柔的特质,让人联想起黑夜的诡异。

 他对步云眯着眼,撇撇“敢情我是特别来叨扰你茶一杯的?”

 “嗯,这辞很耳…对,我想起来了,是黄梅调,粱祝那出的。”安步云点点头,轻松地展现他纯的茶艺。

 段磊哼笑起来“干吗?你大老远把我叫来,不是想找我唱戏吧?先说好,我对梁祝那对只会寻死觅活的笨蛋没兴趣,要嘛…不如‘戏凤’的好。”

 步云闻言轻笑“看来老兄你还是死不改,调戏良家妇女就属你最擅长了。”

 “吱!”段磊摆摆手“那也得看我有没有那个清闲的命,也许少几个像你这样子的朋友的话,那还有可能。”

 步云一边斟茶一边笑道:“那只能怪你自己办事不力,才会事倍功半,平白浪费时间。”

 “我办事不力?喂!老兄,你嘛帮帮忙,是你给的情报实在不足啊!”段磊随即抗辩。“事隔二十多年了,只凭一个英文名字还能查出线索,我还真的是不得不佩服自己呢。”

 “真的?有着落了?”

 步云的反应,惹来段磊的调侃:“不简单,我终于看见你紧张的样子了。原来你也会有这么人化的时候?”

 “事关我兄嫂的生死,你知道我一直不放弃追查到底的。”步云苦笑应道。

 “你还是认定你大哥大嫂当年在美国的事故,跟那个强森有关?你…怀疑他们是被强森谋害?”

 “我相信他难辞其咎,因为…”步云有所迟疑。

 段磊抢在他的话出口前,哈了声道:“耶…别说,我才不想关心你的家务事。”

 步云领会他的体己,莞尔“你答应帮我调查强森下落的时候,你就已经关心了。”

 “那不叫关心,是贪心。”段磊板着脸,丢给他一张纸条“这是我一直准备好要给你的,上头是我的户头帐号,在明天中午之前,我希望就能看到里头多出的那部分。”

 “没问题。”步云接过字条,愉悦应道。

 段磊深望他一眼,摇头失笑“你还真奇怪。我什么成绩都没出来,你居然还乐得付钱?”

 “对无功不受禄的你来说,我绝对乐得付钱。”他算准了。

 “你…算我服了你。”段磊的话语问,净是折服意味。“其实我已经查到了些眉目,只是结果可能会让你失望…强森死了。”

 “死了?”

 “原来他早就已经离开美国,这二十几年来,他一直居住在台湾,一直到两年前才病死的。”

 “死了…”安步云神思顿时恍惚,突地,他又想起什么“那他身边还留有些什么人?”

 “这也要查?”

 步云笑而未应。

 “看来你比我还狠,诛连九族?”段磊轻率咧笑“好吧。我再给你消息,这个我就破个例,不收你半钱…就当额外赠送。”

 “感谢你的酬宾特惠。”步云跟着打趣。

 话匣子一打开,囊括天南海北、古往今来,不知不觉间,东方已现一丝曙光。

 “我也该走了…”起身告辞的段磊,忽然想到什么“对了,差点忘了要劝劝你,不必要连家居诩一起帮你站哨吧?”

 “家眷?”

 “对啊,刚刚我进门的时候,看见地面上睡着一个女人呢,瞧你的哨兵还脸无奈。”

 步云心头大震。

 “是她?她怎么…”天!南英纱竟然还在外头?!

 段磊一番察言观,笑容更加古怪了“喔…我了解了。嗯…看来老兄你是惹了什么麻烦?那个女人是冲着你来的?”

 “我不会让任何女人成为自己的麻烦。”步云将抿成直线。

 “是吗?我等着看好戏。”段磊挑眉,不置可否的笑笑。“至少这也算好现象,这么久了,我终于看见你对女人有反应。”

 “摩拳擦掌也算是好的反应吗?”步云想狠狠揍南英纱一顿!久违的“冲动”再度回到他体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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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段磊一离去,步云随即跨出书房。

 然后,他愣望着门阶上那一堆褐色物体,动弹不得。

 英纱小小的身子罩在大衣下,蜷成一团。

 “我不是让你叫她走?”他问着川。

 “她坚持要等先生出来,后来睡着了,我只好拿大衣帮她盖上。”川很无奈。

 “那你为什么不进来告诉我?”

 “是先生代的,今晚除了段先生以外,谁都不许再进去书房一步。”川答道。

 所以,她就这样子傻傻的等了一晚?

 “她怎么…”步云心口一缩,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他原以为她会回房去的…

 他趋近沉睡的她,在大衣外头的白皙手臂旁,松放的掌心有颗小石子。

 “她整晚都在这里干什么?”

 川据实相告:“她一直说要等你出来说说话,然后拿着石头画了一个晚上。”

 步云仔细一看,地面残留着难辨的图案,依稀间,他看见了自己的名字,他的名字被不断重复的问号给包围。

 步云蹲下身,俯视她睡的脸庞,两道弯眉紧紧锁了结,她颊上犹存的泪痕,让他的目光益加沉凝。

 她哭了?想必是哭累了才睡得这般沉。

 “对了,她还问我,平时都是用哪种防蚊。”川加句话。

 防蚊?步云掠眼,望着她白净臂膀上被蚊虫叮出的“河诨”

 “搞什么…”一句咕哝之后是叹息。

 “我来醒她。”川已经大步上前,壮的臂膀伸向她,一副准备天摇地动的架式。

 “不…”步云眉一蹙,数秒钟后有了决断“我来。”

 步云轻轻拍拍她的肩,低声唤:“醒醒,英纱…”

 半晌…

 “先生,你声音太小了,这样子是吵不醒她的。”川忍不住话。

 步云轻握着她纤细的肩,停下所有动作。他忽然意识到一件很可笑的事,他根本是怕吵醒了她。

 忽地,她张开眼皮,他的身影直接坠往她惺忪的眼底。

 “你醒了最好,这样子睡觉会生病的…”

 他的话没说完,她的眼皮已经再度阖上。“真好…我终于梦到了…”喃语的同时,她的手臂直接就往步云颈间攀附。

 步云一阵错愕,呆望着她脸上的笑容,微现的梨窝仿佛汁的樱桃。

 “她肯定没醒,以为自己是在做梦,而且梦见先生了。”川在一旁如是说着。“先生,这样好了,我抱她回房去好了。”

 谁?谁的声音在耳畔呼啸?那是…川的声惊醒了英纱。

 猛然弹开眼皮,她紧紧盯住步云。

 “原来真的不是梦?!”

 她的第一句话,让步云的心又是一悸。

 “你,确定清醒了?”他目不转睛的注视她。

 “我…自己也很怀疑。”她又在说傻话了。

 英纱发现自己的臂膀还挂在人家身上,她这才知道蒙间的温暖舒适,是来自这般暧昧的依偎。

 枕在他臂弯里,直接感受他的温度心跳、呼吸…英纱全身血脉在沸腾,足的喜悦和甜蜜,注入她每个知觉细胞,让她的心跳失律、头昏目眩,这样子算“清醒”吗?

 就算是一场梦,她也不舍清醒。

 “川说你有话跟我谈?”

 他这一问,马上唤回她过度沉的神志。

 紧紧抓住他的臂膀,她急切问道:“你、你真的要赶我走?”

 步云站起身,摇头道:“不是赶你走,是送你回家。”

 “这有什么不一样?”终宵守候的答案,让英纱的情绪完全失控了,身子一个撑起,绕过他眼前咆哮:“为什么?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?”

 步云着她的视线“我认为这样子比较妥当,也许能帮助你恢复记忆。”

 “不对!你不是这样子想的!你不要找借口了!事情不是这样子的!”英纱努力撑直两眼,怕一个眨眼就会滑下泪水来。

 他那眯直的黑眸闪动着锐光,语锋也酝酿着骇人的威吓“那么,你认为事情是怎么样?”

 “那是因为…”她大声呐喊而出:“因为你知道我爱的人是你!”

 周遭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。

 他和她,就那么静静对望着。

 一旁的川咽着口水,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。

 冷冽的晨风让英纱不轻哆了起来,可是,她的心头却是火热无比。

 她突然感觉好痛快!痛快得好想大哭一场!

 “你送我离开,只是逃避,你…”她汲着鼻管,颤声道:“为什么?是因为…Amy,是不是?”

 步云动着喉结,良久未语。

 他惊异着自己从未有过的言语艰涩。于是乎,段磊的话语忽地袭来。

 是的,某种奇妙的效应正悄然发生。

 这个站在风中对自己疾呼爱语的女孩,已经深深震慑了他。

 他错估了什么,他不该拿她和Amy相较。

 她比Amy更多了种强悍的意志!

 但却也是一种近乎不可理喻的固执和勇气!

 但是,Amy绝对是比她聪明的。

 Amy懂得选择时机算计最有利的筹码,就像当年她毅然选择的婚姻,甚至是现在寻求他做为依恃的方向,在在都是一种明智的评估。

 而南英纱呢?

 她不如Amy的知进退,所以她才会选择终宵苦守。

 她更少了Amy的识时务,于是乎,她才敢在这儿大呼小叫。

 她小小身躯像极了颗火球,炽张烈焰而来:

 “只要你点个头,我…我马上掉头走人,你放心好了,我、我南英纱不是那种死烂打的人。”矜持尽抛之后的一点点尊严在声张。

 英纱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步云,生恐一个眨眼会错失了什么…然后,她听见了一记淡到几乎不存在的叹息。

 “我相信,因为你还年轻。”步云终于开口。

 什么意思?她眨眨眼“我不懂你的话。”

 “很简单,因为年轻可以不怕犯错,年轻的生命可以保留重来的空间,而我,不一样。”

 英纱终于明白了。

 她扬高声:“不要对我老气横秋的,你不过大我八岁!”

 “还不够吗?也许我在跟女人做时,你正为了一糖在哭闹。”

 他骨的话让她脸红,可嘴里净是不服气:“那又怎么样?曾经为了糖哭闹的女孩,难道就不会长大?”

 “当然会,而且会一直成长,然后…留下每个阶段的痕迹,直到有一天你往后一看,才会发现当时自己的坚持,也许只是一种错误。”

 是这样子吗?难道年轻就代表无知?就算是树木,也要经过岁月的镌刻才能标出年轮;如果,什么都没有了,那么再多的日子也是白过。

 “不!”英纱努力地描绘意念:“你可以说你不喜欢我,但是请你不要拿年纪当理由!你知道吗?从头到尾,我为什么不肯叫你一声叔叔?因为我知道,那不是我要的!我心里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!我也自认给得起,而你呢?”

 她鼓足勇气问了:“你要的,是什么?还有,你是不是敢要?!”

 凝着她年轻秀丽的脸庞,着她狂放的期待,那红的脸蛋似桃,人一亲芳泽…步云陡然心惊,他被自己怦然心动的感觉给震住了。

 洋溢青春气息的能量,直接往他扩散,深蛰在步云体内的某种知觉逐渐苏醒。

 步云微拧的眉结含隐忍“你知不知道对一个男人来说,这个答案可能会很…暧昧。”

 “这样的暧昧…刚刚好。”她的脸烫得快着火。

 他注视她良久,吁口气道:“你真的…很不乖。”

 “早跟你警告过了。”

 乍闻的他,忍不住笑了。生平头一遭,他容忍“警告”的字眼。

 他的笑容让她亮了眼“那么,你是不是改变主意,让我留下来?”

 她还真是不死心。步云摇摇头“你留下来,并没好处。”

 “谁说的?”至少…她可以天天看见他。

 她理直气壮道:“你这人平时就是太自大、太主观了,什么事都自己想了算数,可你不是我,有没有好处,得由我自个儿来认定。”

 这丫头,真的很宠不得。怎么!现在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批评他起来了!

 对她的批判,他只是报以轻笑“幻想总有破灭的一天,你迟早会自己离开的。”

 “绝对不会!”她摊掌宣誓。“我会证明给你看,那绝不是幻想!”

 就算是幻想,对南英纱来说,也绝对是种让她眷恋的奢华享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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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饼没两天,一如预期,老夫人上山打禅七去了。

 步云却发现另个现象…英纱竟是透着某种诡异的兴奋?

 “你…看起来心情好像好的?”

 “当然,我的机会来了!”她这么对他说。

 “什么机会?”

 当然是展现她“贤良母”的机会喽!“你…今天下班还有其他事吗?我是说,你是不是还有应酬什么的?”

 他沉的同时,留意着她眼巴巴的表情。“今晚有什么事吗?”

 “没、没事啊,反正…你就告诉我会不会准时下班嘛,你很啰嗦唉,问那么多。”英纱嘟着嘴别扭的样子,却惹来他的轻笑。

 “你说话愈来愈没大没小了。”

 她煞是谨慎的瞪视道:“喂,你一定要这样子说话吗?”

 步云忽然发现,她被“打回原形”的样子,竟然远远比之前还生动可爱,不知不觉间,他开始喜欢看她抗议的样子,听她娇嗔的语调…

 “你刚才叫我什么?‘喂’?”他故意板着脸。

 她的脸却比他还僵“不然呢?你休想我会叫你叔叔!”

 “叫我一声叔叔有这么困难?”

 “当然!”顿了半晌,她想到什么,忽然讷讷开口:“你…知道长腿叔叔的故事吗?”

 他顿了会儿,眼里闪烁道:“怎样?”

 “女主角后来跟自己口口声声喊叔叔的男人结婚了。这故事很感人…”她后面的话被他锐利的眼光给回。唉,她怎么这样子不害臊呢?

 “那的确是个温馨感人的故事。”

 “真的?那么,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在一起很幸福?”她抬头,惊喜问。

 癌视着她那红扑扑的脸颊,及转的眼波,步云忽然感觉心像被融化了般,某些棱角在模糊…

 “有情人终成眷属,他们确实是很幸福。”他很自然的口道。

 “可是主角要换了是你,就不会幸福了!”英纱语调疾转,几乎是愤慨“因为对你来说,叔叔两个字就只能有一种解释,那就是长、辈!”

 他失声笑了“是这样子吗?就现在来说,我倒看不出自己有被当成长辈的样子。你对长辈都是这样子放肆批评的?”

 “才不是,你是特别的!”她噘着嘴。“怎么?你…生气啦?”

 他只是微笑地望着她。

 他没生气,就像她的话…“特别的”特别的长辈、特别的晚辈,一种特别的宽容,让他在毫不自觉间,默许她去颠覆彼此相处的模式。

 他们之间,开始了很“特别”的微妙改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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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嘿嘿!有句话不是说,要抓住男人的心,就要先抓住他的胃?趁着卓妈陪同老夫人上山去,英纱决定亲自秀一手厨艺!

 于是乎,从步云出门上班之后,她开始忙得不可开

 直到黄昏“收工”的英纱,心满意足的望着那一桌的料理…呵呵呵,她期待他惊喜的表情出现。

 烛光下映着的红酒,较她颊间绯云犹逊一筹。

 她呆坐在餐桌旁守候着。

 夕阳无声无息隐去,终至暮色渐浓。

 哀着保温盅,英纱的心开始焦躁起来。

 此时…

 “哇,好香…”安杰进了门。

 “卓妈不是不在家吗?不会吧?这些都是你煮的?唉!还有酒呢!”安杰发现了英纱的顾盼,然后恍然的喔了声长音。

 “别看了啦,就只有我一个人回来而已,你是在等叔叔喔?他不会回来了啦。”

 “他…不回来吃饭?”

 “他和Amy说是要去跟客户谈事情,所以…”安杰的眼光充着同情“唉,你煮这一顿可能是白费了。”

 “谁说的?”英纱一股重重坐落“能吃到肚子里的东西,就不算白费!”抓起碗筷,她狠狠的了两口菜,对着还愣望自己的安杰气喝:“你吃不吃?”

 “吃吃,当然吃。”安杰这会儿很识相。

 英纱低着头扒着饭菜,动作愈来愈慢,因为她觉得眼前的视线愈来愈模糊…突地,她那还着食物的嘴里,夹杂含糊的哽咽声:“我是不是很傻?”

 “啊?”

 “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笨?我根本是白费心思,我只是在不自量力,我…”她说不下去了。

 她,在哭吗?望着她趴在桌上那颤抖的肩头,安杰有点儿不知所措。

 “唉!你…要不要我帮你打个电话给叔…”

 “你敢打就宰了你!”英纱快速无比的仰头吼毕,然后咧咧嘴“我没事了。”

 头一甩,她拾起了那瓶酒。

 “想不想也来一杯?”她的笑里多了种狂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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