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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
 凌晨三点半,她惨了!

 睡不着,怎么躺也睡不着。

 救命哪,明天,不,今天下午就是跟寰宇约好要采访SR的日子,她竟然失眠,有没有搞错?

 懊准备的都准备好了,剩下那些不知道的也没得准备,现在只需要好好睡一觉,养足精神上场而已,为什么偏偏就是异常的清醒?

 为了怕没睡好影响大脑运作,她还提早就寝,破天荒地十一点就爬上,结果辗转反侧到现在,翻来滚去,反而愈来愈亢奋,简直可以去跑操场十圈再来考数学、理化了!唉,真想到阳台上尖叫愤。

 都是寰宇跟SR让她有压力,连跑个采访也忍不住紧张兮兮的;还有,都是那个混蛋老板跟可恶的向儒害的!

 自从那天看了朱丽亚跟向儒这对梦幻组合的表演后,不知为何,姓向的突然开始主动跟她谈音乐,似乎对她的看法很有兴趣。

 虽然之前被吐槽的时候很想赏他一顿“”但是她一向对有音乐才华的人没抵抗力,尤其向儒弹起琴来,不论听觉或视觉都让人很享受,所以她就很大人有大量地不计前嫌了。

 当然,她绝对打死也不能说出自己其实误解人家是油小生的糗事。

 原本毫无集,甚至互斥的两人,奇妙地以乐会友,从国内乐界聊到国际乐坛,从流行市场聊到爵士经典,向儒不时会提到一些专用术语,让她获益匪浅,充学习新知的乐趣。

 谤据她这阵子的观察,向儒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,甚至可以说他基本上是独来独往的,那么…对象只限于她吗?

 她不敢多想,怕妄自揣测的结果,到头来会发现一切不过是自作多情;况且,在暧昧不明的状态之外,还有别的顾虑。

 即使两人可以无拘无束地将自己的看法畅所言,但是静下心来仔细一想,他们的话题几乎离不开音乐的范畴,除去音乐,他们对彼此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怜。

 不知道对方的年纪、不知道对方的职业、也不知道对方的种种背景,在这方面双方的立足点倒是很公平--同样一问三不知,却也十分有默契地都不先开口发问,他们正处在一种微妙的关系中。

 就像表姐说的,自己天生缺乏感情神经,对这类细节不怎么感,难得有这样一个引起她注意的对象,令她产生许多陌生的心情,但又找不到适当的时机解开疑惑。

 总不能拿出记者面目追着人家打破沙锅问到底吧?那不吓死人才怪!

 而向儒似乎也不想主动提自己的事,甚至可以察觉他刻意不让话题牵扯到有关私人的部分。

 她只知道他有很深厚的音乐底子,那么平常他都在过怎样的生活?

 还有,他跟朱丽亚究竟是什么关系?两人过去有什么样的纠葛?

 她很好奇,但是不敢问,怕破坏了彼此和谐自在的现况。而且,不知道为什么,她心里隐隐有个预感,总觉得不要太早得到答案比较好,真实的情况或许复杂的,

 上星期六听完演唱,她又看到向儒跟朱丽亚坐在最角落的小圆桌神秘兮兮地谈事情,气氛有点诡异,不像之前大家在吧台闲聊时那么轻松,那是她不能干涉的私人领域。

 当时她忍不住趁机向老板提出埋藏已久的困惑,结果那个狡猾的家伙只随口回了句“喔,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多嘴。”

 可恶,摆明了敷衍她。

 好吧,他们两个人的私事她不方便过问,那向儒呢?她自粕以知道一下他的事情吧,他究竟是什么人?

 “咦,他姓向啊,单名一个儒,是台北人,这你不是早知道了吗?”

 直到看见她的火眼金睛,老板才识相地停止装疯卖傻。

 “呃…好吧,我只能这么说,你希望他是谁,他就是谁。如你所见,向儒是个音乐高手,而他平常的生活其实也不你们聊的那些话题--就是音乐、音乐、音乐。反正你们合得来就好,别想得太复杂,而且,我相信你对他的了解跟认识够多了,绝对比你自己以为的还多。”

 这是哪一国的回答?诈!

 迂回了半天,绕了九弯十八拐,好像说了,其实等于什么都没讲。

 老板贼兮兮的笑容不知在暗示些什么,她感觉自己猜到了,答案呼之出,但她却硬是把结论了回去。

 她心知肚明那个可能是什么,但…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?

 她自认想象力丰富,却不至于作这种白梦。

 算了,船到桥头自然直,反正下午就能见真章,多想也无益。

 她真是吃了撑着,净想些没头绪的事来庸人自扰,不行,必须做些什么来让自己入睡,否则今天要是“突锤”就有她好看的了。

 翻下摸到餐桌边,打开上次表姐给她的一罐花草茶,据说有安神助眠的作用,而且效果出奇得好。

 讲得跟仙丹似的,现在她真的失眠了,正好来个名副其实的“临”实验,就死马当活马医吧。

 不然安眠葯她又不敢吃,怕葯效过猛,这一觉睡到天荒地老,万事休矣,那她就有幸奉公司之命回家好好安息了。

 捧着马克杯轻啜了几口--

 嗯…没想到还真的有催眠作用,才喝不到一半,脑子就开始浑沌漂浮了…

 不过夏天喝热茶,实在是勇气可嘉,该不会是给热晕了吧?

 看来自己太低估表姐了,平常看她老是不正经,总是东家长西家短的,以为除了八卦这个天赋以外,别的都不用指望她了。嘿,原来她这些小偏方是真的有用!

 或者…只是瞎猫碰到死老鼠,给她蒙到了?

 随便啦,能让她顺利睡着,什么都好。

 啊…身体一放松,整个人都沉沉的…

 嗯,实验成功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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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莫非定律--凡事只要有可能出错,那就一定会出错。

 她真想拉自己去撞墙。

 天杀的!她睡死了,她该死的睡到快十一点才元神归位,要不是杜可杰猛打她的手机招魂,说不定她还着口水继续飘游梦境。

 那杯花草茶真是有效,简直有效得太过火了,让她哭笑不得。

 她抓起桌上的资料往背包一通就直奔公司打卡,抢在十二点午休前赶到,当然,被老编削了一顿。

 不幸中的大幸是,访谈在下午两点,她还可以口气、填肚子,提早到达约定地点等对方来。

 今天老编也同行,毕竟人家寰宇总监也会到场,应该表示尊重。

 一方面其实是成学理自己也对SR好奇死了,百年难得一次的机会,怎能不来凑凑热闹,见识一下藏镜人的庐山真面目。

 很意外地,寰宇居然同意让杜可杰拍照,保护了五年的王牌,却轻易地把特权赋予他们,真是令人摸不透的作风。肯接受访问就已经难脑粕贵了,还答应曝光?实在是大方得让人不敢相信,简直是受宠若惊。

 “请用茶,总监他们马上进来。”

 访谈地点就在寰宇的会客室,秘书小姐有礼貌地端上茶杯,对他们微笑点头后便掩上门离去。

 卓晴韵突然紧张起来,她以为自己可以平常心的,但心跳终究是控制不住地加速。

 老编说待会儿还可以去参观录音室,那里可是音乐诞生的神圣殿堂哪!

 呼…做了几个深呼吸,调整一下心情,待会她可是要独挑大梁,自己的表现关系到银河编辑部的形象,不可不慎。

 门把转动,沉稳的脚步声接近。

 微笑、微笑,嗯,就是这样,很好,上吧,加油!乌黑大眼瞪着地板自我催眠着。

 “各位好,我是寰宇的总监,敝姓元,这就是我们家的SR。”低沉且有力的声音传来,给人内敛世故的感觉。

 “你们好。”

 这声音?!卓晴韵迅速抬起头。

 “很抱歉,基于保护的立场,不方便公开本名,所以我想,这样称呼就可以了。”总监雍容大方地主导着,虽然态度客气,但仍可感觉到那股不容质疑的魄力。

 “久仰大名,敝姓成,是银河编辑部的负责人。这位是美术摄影师杜可杰,这是采访记者卓…呃…”怎么多了一座冰雕?

 两个被引见的主角四目交接,大眼瞪大眼,时间彷佛就此凝结。

 “喂!”杜可杰赶紧用手肘顶一顶旁边的石像。

 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小记者,正忙着捡起掉在地毯上的石膏下巴,

 那个吓到她的人也好不到哪去,正踩在地的眼镜碎片上。

 整个会客室的气氛,因为这两人的僵硬而冷场。

 “怎么了,你们认识?”

 元桓淳奇怪地问道,很少看到向儒老弟这样失常。

 所有人都看向受访者。

 “啊,是的。”向儒先回过神来,对三个状况外的观众微微一笑“不用介绍了,我跟晴韵已经很了。”

 所有人又全看向小记者。

 “啊?”这下换杜可杰跟成学理傻眼了。

 “呃,喔…我、我们见、见过面了…”卓晴韵好不容易找回声音,但只能结结巴巴地努力凑出一个句子。

 真的是他?真的是他?真的是他…

 懊说什么?

 冤家路窄吗?还是因缘际会?

 这当口她可说不出什么“好巧,原来是你”的废话。

 马老板说得没错,他的确是她所期待的那个人,但这个玩笑实在太大了!

 还有,向儒这死家伙太会骗人了,他看起来明明只有二十七、八岁啊!

 “以晴韵的音乐素养,今天的访谈采可期。成总编,这个工作交给晴韵是明智的抉择。”

 恢复悠然自适,向儒主动开口替她打圆场,缓和了尴尬的局面,让她有空档整理思绪。

 但是他乎静姿态下的热烈注视,令她根本无法淡然处之,只能低头看着资料,回避那种会令人窒息的迫感。

 “过奖了,我们家的丫头还菜得很,不成气候,是你们元总监好意提携后进,愿意给她机会表现。”成学理客套地笑了笑。

 晴韵的确有潜力,他知道,但是仍需琢磨,然,寰宇总监亲自指名要她,还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。

 “哦?”向儒挑了挑眉,转头看元桓淳,随即若有所悟地会心一笑。“原来如此。”

 元桓淳没有回应,看得成学理跟杜可杰一头雾水。

 即使不是主角,他静静地坐在那儿,也能散发出上位者的气势。

 那双阅人无数的睿智黑眸,正犀利地打量着对面褐发大眼的女子,她感觉到了,抬头回以一笑,马上又继续装忙,被个大人物直勾勾地盯着实在轻松不起来。

 奇怪了,她怎么觉得今天像是一个设好的圈套,自己成了市场摊上的鱼,给人掂斤估两的,让她浑身不舒服。

 接下来发生的事,她完全没什么意识,只觉得这是一场荒谬的怪梦,自己在梦中恍惚地问着、听着、写着,所有动作都很机械武。

 昨天在脑中反复思考的问题内容,还有事先再三练习的应对,似乎全都串通好了联手背叛她。

 这下真的是凭实力、靠反应了,不得不庆幸自己多年来的经验,让她在忙着控制舌头避免打结的同时,还能抓住问题的方向。

 没有说错话,她仍然有条不紊地完成了整个访谈,只不过过程中充了不真实感,就算发现自己灵魂出窍她也不会太意外。

 莫非定律二--坏的开始,结果往往会更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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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“元总监桓淳大人,这又是什么诡计?”

 结束了那场充戏剧的音乐高峰会,向儒随元桓淳回到总监办公室,才坐到沙发上就开门见山地问起刚才的事。

 他所认识的元桓淳,字典里没有所谓的“一时兴起”、或是“无所为而为”这种词汇,花时间浪费心力在无关紧要的人事物上,还亲自出面跟不认识的小记者涉,绝非此人的行事风格。

 况且他不是没发现,方才元桓淳盯着晴韵看时,那眼神有多不寻常,像是…对了,像是面试的主考官--

 面试?

 向儒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面前双手环靠在办公桌旁的中年男子。

 这人仪表端正、雍容大方,充领导者的气质,而他也确实有足够的能力跟内涵去担当大任,这一点,从寰宇在国内乐坛的重量级地位和令人眼红的销售纪录便足以证明。

 唯一美中不足的,就是老爱算计人--尤其爱算计自己人。

 “我哪来什么诡计?我再多诡计也比不上你这家伙手脚快。”元桓淳脸上挂着揶揄的笑。

 “我今天才知道,真正的狠角色是像你这样,出招于无形。”

 “鬼话连篇。”明明他才是被设计的那个,真是作贼的喊抓贼。

 “是吗?鬼也会说实话的。”没有外人在的场合,狡猾的本马上表无遗。

 “我记得很清楚,刚才是谁自己说跟人家可爱的小姐情匪浅啊?”

 “那又如何?”他元老大几时身兼数职,连带管起他的友状况了?

 “是不如何,只不过显得我多此一举,当不了现成的媒人了。”可惜啊可惜,想邀功也没得邀了。

 媒人?难道…

 “你主动敲定这个访谈,就是要安排我跟晴韵认识?”

 一阵诡异的预感浮现脑海,向儒瞇起眼怀疑地瞄向元桓淳。

 “既然你早就偷跑了,想必已经认识够了吧?”

 “别再跟我兜圈子打哑谜了,我哪知道你心里在盘算什么鬼主意!”

 元桓淳并没有回答,只是转身到书柜前,出几本过期杂志,一一翻开到折起的页次,递给向儒,示意他看内容。

 “这些…”都是银河旗下杂志的专题乐评,共同点是标题下全部印着--撰稿/卓睛韵

 “如果你真的已经对她熟悉到一定的程度,应该了解我的用意。”否则就算他元某人看走眼,白疼这小子许多年了。

 “你注意她多久了?”竟然暗自收集情报,连他都蒙在鼓里。

 “没多久,去年的事而已。”卓晴韵的资历也不过三年左右吧,能这么快就吸引他的目光的确不简单。

 去年吗…

 向儒不轻叹一声,笑得无奈,他认栽了。

 这几个星期以来,他还在为该如何跟晴韵表明真实身分而伤脑筋,谁知道自己早已经是别人计画的对象了,一切都被元桓淳这只老狐狸给算得好好的,根本轮不到他瞎心。

 不再多说什么,他静静地翻阅那一大迭资料,里面写晴韵努力的心血和独到的见解。

 这是头一次看到她的作品,仔细读来,不难发现她犀利的笔锋跟辟的分析,一如她谈天说地时的直言不讳。

 真是很有晴韵的调调,充爽快的风格。

 是啊,两人聊了这么多次,他早该猜到的,能对各种音乐了若指掌,又有着极其敏锐的听觉神经,这份工作她想必驾轻就

 不过,也很令人替她捏把冷汗。

 转化为文字以后,当然不若口头上说得那么不留情,毕竟透过修辞的作用,语意已经委婉得多,相信银河的总编也费了一番心思去规画控制,使内容不至于给人过度主观的印象,也才不会得罪一干人。

 但仍然看得出对时下一些现象的针砭,虽然读来大快人心,让他忍不住叫好,却也不难想象当事者对号入座之后会有的暴跳反应。

 看得出她曾经收敛妥协的痕迹,他不免为眼前这份受到束缚羁绊的真情与好文采感到惋惜。见过晴韵,并且和她深入交谈过的人就会知道,她可以发挥的还有很多,只可惜尚未有足够的舞台去表现。

 “你打算给她什么定位?”如果他没猜错的话,这应该是有计画的挖角吧?

 依照元桓淳动作频频的迹象看来,这推论很合理。

 “不是我会给她什么定位,而是你要给她什么定位。”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笨?

 “我?我又不是寰宇的内部主管,我只不过是个写谱的。”太抬举他了吧,他还没那么位高权重--

 慢着,难不成…

 “那就对了,你是写谱的,我再找来个填词的,两全其美,相得益彰。”

 “你是在开玩笑吗?”这点子真是天马行空。

 “你以为我有空到拿这种事寻你开心?”讲得好像他这个总监是挂名的,成天晾在办公室里吹冷气、领干薪。

 “行得通吗?你真要把筹码押在她身上?”他相信晴韵的潜能,但毕竟是陌生的领域,这一步走得冒险。

 “我不做没把握的事,行不通也得变成行得通。”

 试了就知道,他对自己识人的眼力向来很有信心,尤其今天见了卓晴韵本人后,更确定值得一赌。

 和他预想的相去不远,她真是一个率真坦然的开朗女子,有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、直自信的笑容,让人印象深刻。

 虽然因为开头的小曲影响,显得有点紧张失神,但瑕不掩瑜,在访谈过程中,处处表现出与生俱来对音乐的灵敏,以及敢言人所不敢言的勇气。

 那是属于创作者的特质,她可以是个出色的填词人,也该要有人给予她自由挥洒的空间。

 而那个看穿她潜能的伯乐,就是他元桓淳,绝不作第二人想。

 “如何?这回替你找的搭档总算符合你的高标准吧?省得你又怪我们老是糟蹋音乐,跑回去跟你大哥告状,我可不想他半夜来找我。”

 “我从没说过什么。”

 “那就是想过喽?”

 向儒耸耸肩,不置可否。

 老实说,这个构想若真的可行,那他比谁都期待跟晴韵合作。

 她总是能一语道破他想表达的情感、事物,一些连他自己也难以找出词汇来描述的抽象意念,都让她给听出来、讲出来了,往往使他觉得很不可思议。

 如果可以的话,他衷心盼望两人的集从以乐会友进展到切磋琢磨。

 “可是,看她目前的工作情形似乎还算稳定,没什么理由说变就变吧?”

 到目前为止,都是他们两个人单方面的想法,但是晴韵本人的意愿才是决定的关键,若她真的安于现状,所有计画就只不过是空中楼阁,毕竟一个铜板是敲不响的。

 “等着瞧吧,以她的性格本质,在银河是注定待不久的,三年已经是个极限,往后是更高的天空在等着她。至于理由嘛,我相信--你,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。”元桓淳自信一笑。

 “这是为了你回国,特地准备的见面礼。”

 说完这句就没下文了,故意卖了个大关子。

 真是无不为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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