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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 “决爷。”

 听闻身旁有人轻唤着,慕容决缓缓地自手中的画像收回视线,淡声道:“怎么,是不是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?”

 “是。”打理慕容府的总管必恭必敬地道。

 “那好。”慕容决将画轴卷起,动作轻柔地收进一只小木盒里头。

 “决爷,你真要动身前往开封?”

 “嗯哼。”他漫不经心地道,接过总管递给他的包袱。

 “不带几个人在身边吗?”

 “不用了,碍事。”

 “可是…”

 慕容决缓缓回头,墨若黑曜石般的眸子淡淡透着不耐。

 总管见状,随即默退到一旁。

 “将这宅子管理好,若有什么事便找二爷,我想,他应该差不多快回府了。”他淡道,随即转身便走。

 “是。”总管迟疑了下,问:“那,决爷呢?”

 “我?”他哼笑。“若无误,该是不出两个月吧!”

 不过是取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,能有什么难度?再者,他早已查出琉璃纸的下落,如今前去索讨,理所当然得很。

 娘的遗物,谁也没有权利阻止他取回,再者,这一回,可还是爹自个儿说要寻回的,不管是用偷、用抢,或者是他心情大好的高价买回,他绝对会让娘的遗物回到身边。

 ******--***

 开封

 尽管时值入冬,然而,走在开封城镇中心,却不觉寒意人。

 街上人熙来攘往,喧闹声不断,街边摊贩热络吆喝着,几乎要将寒冬给退。

 走在人中的慕容决,眼里直视着前方似不见底的热闹繁华,脑子却充算计和打算。

 闻人笑,二十年前乃是爹最至亲的好友,听说其原本极为狡猾,曾经落地为草莽,可在成亲之后,便在京城落地生,平凡地经营酒楼生意,再不过问江湖事,甚至也少和爹联络。

 但,好景不常,就在十五年前,不知何因举家被灭口,闻人府上下二十多条人命,只余一人残存。

 听说是当年的仇人找上门,但这事慕容决不管,毕竟那不关他的事,然而教他耿耿于怀的是,闻人笑极有可能是当年爹相赠琉璃纸之人。

 十五年前,爹将琉璃纸赠予他人,只留一张画像给自己,要他凭画找人,可他又怎会知道画中人究竟是谁?

 这事会联想到闻人笑,乃是因为爹那一回出远门,主要便是找闻人笑相叙。

 爹回淮之后没多久,京城闻人府便传来恶耗,爹火速前往,安置闻人府唯一的后嗣,出钱又出力,让闻人府重新在开封站起,甚至产业不断地开枝散叶,极为兴盛。

 爹究竟是什么心思?据他所知,他晓得爹的友人是花开天下,举凡是京城的达官显贵,随手一抓,大把大把皆是与爹有情的友人,可爹却偏偏对闻人笑死心塌地得紧。

 为什么?是因为闻人笑曾经救过爹?还是爹心不改,恋闻人笑的子?

 下意识地朝包袱探去,里头装了只小木盒,木盒里头是爹亲手绘的画。虽说爹极喜欢舞文墨,但能教他动笔的机会绝对不多,更遑论是绘出一张美人图。

 也许,爹真是上了朋友之

 要不,他岂会出钱又出力,甚至动用各种关系帮助闻人府振作起来,甚至保住闻人府唯一的子嗣?

 哼!爹那个人,有什么做不出的事?没将人掳回慕容府里,便已算是万幸。

 慕容决撇嘴冷笑,却忽地听见有阵争吵声,硬是自街上喧闹声中杀出,吸引众人目光。

 “臭老头,你眼睛瞎了不成?胆敢说本少爷是姑娘家?!”说话的少年郎一身锦衣华服,一头檀木黑发绾起,束以玉冠,系上珠穗;虽只见背影,也能清楚瞧出少年郎出身不凡。

 “明明就是个姑娘家!”从酒楼踏出的男子,双鬓略微霜白,一手紧扣着少年郎的手腕不放,带着几分酒意,笑得猥琐。“过来、过来,替本大爷倒几杯酒,大爷心情好,绝对少不了赏。”

 “我,我去你的!”少年郎急得跳脚,见他依然不松手,脚一抬,随即往男子的际踹下。“无!”

 话落,少年郎随即转身走,岂料动作还是迟了一步,教人一把揣回。

 “你敬酒下喝想喝罚酒?”男人一手扣住他,一手则是从他的背后绕到前架住。

 “你!好样的,你真是瞎了狗眼,连本少爷也敢欺负!”闻人遥气得哇哇大叫。“孙掌柜的,你是死了不成?不把他拉开,我告诉你,你绝对吃不完兜着走!”

 早知道今儿个会遇到这种事,他是怎么也不肯上街的!

 这事要是被二哥给知道,天,他不敢想象自己会落到什么下场。

 “遥少,不是我不肯,而是他…”孙掌柜在一旁哭丧着脸。

 “他怎么着?”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一样!拉开、拉开、拉开!

 闻人遥白玉般的俊脸覆上一层薄,显得白里透红,再仔细瞧他的五官,眉如剑,眸如星,腮似桃,若杏,是一张教人移不开眼的美颜,俨然是个美人胚子,但再定睛一瞧,却不难发现他眉宇间淡噙的英气。

 莫怪一双醉眼难辨雌雄。

 “但他是甫到开封上任的知府之子,咱们…”

 “啥?知府之子?”闻人遥回头瞪着擒住他的人,随即乏力地闭了闭眼,忍住想吐的冲动,咬牙切齿地吼道:“知府之子又如何?我管他到底是谁,给本少爷拉开!”

 快,他就快要吐了!

 这男人长得好下,身上是腐臭的味道,要是再不赶紧将他拉开,他真的会吐,而且绝对会吐在他身上!

 “可是…”

 孙掌柜不敢贸然向前,但却又怕闻人府的宝贝四少真教人给染指…呃,应该不会啦!再怎么说,他也是个男儿郎,应该不会惨遭毒手才是。

 正思忖着,人群边上突然探出一只有力的臂膀,硬是将两人给拉开。

 闻人遥稍口气,拍了拍口,随即回头寻找着帮他拉开醉汉之人,只见那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,而他也不瞪大了眼。

 欸,眼得紧哪,好似在哪儿瞧过。

 慕容决难以置信自己的运气竟会好到这种地步。

 就在眼前了,她竟就在眼前!

 手上还残留着她细肌肤的冰凉触觉,在在表示她并非定梦境之人,而是活生生的存在。

 柳眉微黛,水眸清灵倩兮,菱浅勾,朗而豪气,尽管角的笑意依然噙着几分稚气,但错不了,绝对错不了,他绝对就是他寻找之人!

 人?不,他不是要找人,他…

 闻人遥偏着头,睇着他眸底乍生的光痕忽地沉入一片浑沌死寂,不笑道:“多谢这位大哥鼎力相助。”

 他朝慕容决抱拳,但瞧他似乎陷于沉思,没理睬自己,倒也不怎么为意,见那醉男已教孙掌柜扶进酒楼里,也不想再追究什么,转身便想赶紧离开这热闹大街,好怕二哥的线民就在身边,待他回去之后,换他吃不完兜着走。

 “等等。”慕容决忽地回神。

 闻人遥回头睇着他,俊白的脸庞带着几分稚气和豪。“有事?”

 “你可知道这附近有户闻人府?”慕容决沉了下才道。

 啐,他方才在闪神什么?好端端的,怎么会误以为自己是在寻人?

 全都因为瞧见了他,都怪他长得和画中人太过相似,一张宜男宜女相,不管是其神还是其韵,皆相似得教他一时闪神。啐,可他又怎么可能会是画中人?他比画中人还要再稚气一些,怎可能会是同一人?

 若说画中人是他娘亲,勉强还说得过去。

 他应该是闻人府中的人吧?

 闻人遥闻言,不微挑起好看的眉,笑勾起漂亮的。“哦,难不成这位大哥是打算要上闻人府应征下人?”

 倘若是的话,可真是太好了,他绝对会举双手赞成。

 “嗄?”慕容决微愕。

 应征下人?他?

 慕容决微瞇起黑眸,眸底淡蕴不悦;他像是下人吗?这男孩也未免太有眼不识泰山了吧?

 “不是吗?”他猜错了?不打紧。“太可惜了,若是大哥的话,我会觉得很开心呢!不过,也没关系,想要知道闻人府在哪,大哥在这儿随便抓个人问,谁都能够告诉你的。希望咱们还能够再见面,我先告辞了。”

 抱了抱拳,他笑得稚气而无害,转身便消失在人之中。

 “小兄弟,等等!”来不及叫住他,不知怎地,心里竟升起一股难喻的失落。

 失落?曾几何时,他也会出现失落的感觉?

 真是疯了,不过是撞见一个相似画中人的人罢了,竟教他心底升起如此陌生又吊诡的想法。

 贝轻笑了声,随即喊住往身旁走过的人。

 “敢问公子,闻人府该往哪里走?”

 暂且将那位男孩搁在一旁,先找出闻人府的所在地才是重点,因为他相信自己绝对会再遇见他的。

 ******--***

 闻人府

 走近闻人府前,远远的便瞧见一排人龙从朱红门内排到外头街上。

 慕容决走到人龙最后头,抓了个人问:“这位大哥,里头是发生什么事了?”

 “欸,你是外地人?”

 “正是。”

 “那你就是有所不知了,每年闻人府总会征用下人,排在这儿的人就是要等着闻人二爷面试的,不过今年征用的时间似乎提早了一些,但我猜该是为了过年才要加派人手的。”

 “哦?”这么了得?不过是征用下人,就排了一长列人等侯?“不过,为何每年总会征用下人?原本的下人呢?一

 “都被遣散了,所以这里卖的通常都是一年契。”

 “哦?为什么?”

 “不知道,但也无妨啊!听说闻人府遣散下人时所给的饷银很可观的,相较一般大户人家,闻人府算是出手阔绰了。”

 “哦。”慕容决微挑起浓眉。

 原来如此,莫怪长龙排到街上。

 “你也是来应征的?”那人问道。

 “呃,算是。”他随口道。

 倒是无不可,倘若他愿意纡尊降贵的话,倒不失为一个混进闻人府的好法子;进入闻人府,首重找琉璃纸,若是能够以下人之身混进去,反倒是可以降低里头的人的注意。

 “这位大哥,你方才提到闻人二爷会面试?”这话教他有些疑惑。

 “可不是?往年都是三爷负责的,但今年听说三爷到外地未回,所以由二爷负责;这位兄弟,你可能不知道,二爷用人很刁的,一连好几天了,他连一个人都没挑中,看来想要入选,除了一点运气,还得有一点资质。”那人小小声地说着。

 “哦?”二爷、三爷?

 这是怎么一回事?闻人府不是只剩下一个娃儿而已吗?哪里来的二爷和三爷?

 “钦欸,你是外地来的,自然不清楚,不过咱们在这儿住久了,这大爷们的习倒还摸得清楚。”那人顿了顿,朝队伍前头移动了些,又道:“这儿呢,闻人大爷是不管事的,府里真正管事的是二爷,而在外洽谈事务的则是三爷;而大爷的个性呢,为人随和,待人好极了,可子有些疯癫,偶尔有点人来疯,其他倒都还好。问题最大的是二爷,对待下人既严又苛,赏罚非常的分明。而三爷倒还比较好说话,求饶一下,啥事都能算了,可二爷就不同了,错了就是错了,不是处罚,便是将之赶出府外。”

 “哦?”竟还有个大爷?这可真是怪了,和他之前所听所闻差距甚远。

 “不过,依我瞧公子的相貌…”说话的人对他品头论足了起来。“想要录取,应该不会太难才对,若是公子还懂得习字教书的话,那更是上上之选。”

 “是吗?”对于那人后头再说了什么,慕容决已经不怎么在意了,只是心里盘算着,睇着后头的人已排到街头一隅,而自己则缓缓地踏进门内,慢慢地朝大厅前进,忽地听到--

 “二哥,我知道错了,你不要罚我。”

 这声音引慕容决忽地抬眼,朝声音来源探去,无奈前头排了徐缓移动的人龙,掩去了他的视线。

 但尽管没瞧见人,这声音他是绝对不会听错的。

 “不罚你,怎消我心头火?”不愠不火的声调缓缓逸出口,听似慵懒,可口吻却又带了点严谨。

 “二哥…”大庭广众之下,不会真要他下跪吧?

 是谁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的?不能跪,绝对不能跪的,就算真要他跪,也该罚他回院落跪才对。

 “你可知道我派了多少人到外头找你?”

 “知道。”他不就是被八个十个大汉给架回来了?

 “可知道你每偷跑一回,就得要劳师动众多少人?”

 闻人遥无言以对。

 “先回房,待我这儿处理好,我再去找你。”闻人唯眼也不抬,目光依然停留在一个个不断前进的人身上。

 “哦。”闻人遥扁了扁嘴,垮下双肩,乏力地转身便走。

 “下一位!”一旁的总管高喊着。

 慕容决踏进大厅里,睇着坐在主位,方才那人口中说的闻人二爷,再探向大厅四周,却没见着方才开口之人。

 他听错了?

 怎么可能?他的耳力之好,从未失误过,不过,大厅之上确实没瞧见他的身影,难道是已经走了?

 可方才有明明听见他的声音的。

 “下一位!”

 “公子,轮到你了。”排在他前头的人经过他的身旁,拍了拍他的肩。

 慕容决回神,蓦然发觉竟然已轮到自己面试了。

 低头轻眉问的闻人唯眼也不抬地问:“哪里人氏?”

 “安徽淮县人。”慕容决淡声道。

 闻声,闻人唯忽地抬眼,细长美眸眨也不眨地直睇着他,浓眉略微瘟起,顷刻却又归于平淡,所有的反应稍纵即逝,彷若打一开始他便是如此地淡漠。

 “叫什么,名什么?”他低下眼,拿起搁在一旁早已干涸的笔,沾了些许的墨,才在纸上龙飞凤舞了起来。

 “容决。”他忖了下才道。

 “嗯?”

 “容决。”

 为防万一,还是别以真名示人较妥。

 “怪名字。”

 慕容决闻言,不微蹙起浓眉;这是怎么着,不过是要征用下人罢了,不至于连祖宗八代都要问清楚吧?

 “有什么本事?”闻人唯在纸上用笔圈点了下,随即又抬眼。

 “要什么本事就有什么本事。”啧,方才不是进行得快的吗?怎么如今问着他时又缓慢了下来?

 “哦?”闻人唯上下打量着他。“凭你这般瘦弱的身材,能当护院吗?”

 “能。”

 笑话,慕容家的儿子,哪一个不是允文允武来着?

 “哼,依我瞧,只能当扫地的小厮吧!”闻人唯哼笑着。

 慕容决略微不悦地拢紧眉头;他没瞧错,他角的笑意果真是带着嘲讽,这是怎么着?素昧平生,犯得着气势这么凌人吗?

 瞧瞧,爹究竟是怎么宠这帮人的?把他们给宠得快要飞上天了!

 虽说他不懂闻人府为何会有三位大爷管事,但若无意外,这阵仗肯定是爹安排的,除此之外不作第二人想!

 “最后问你,瞧你衣冠楚楚,为何要进闻人府当下人?”

 “缺盘。”他想也不想地道。

 “哦?”闻言,闻人唯又笑了。“好,就录取你了,一年的卖身契值五两银子,你若是满意就签下名吧!只是,你会写字吗?”

 闻言,慕容决二话不说走上前去,抢过闻人唯手中的笔,潇洒地落下两个大字,随即又将笔丢给他。

 “这样成了吗?”慕容决居高临下,角微勾吊诡笑意地睇着他。

 闻人唯似笑非笑地收起卖身契,道:“楚云,把这人带下去。”

 “是。”

 “跟着他,你会知道你该做什么。”睇他一眼,闻人唯随即起身,淡声道:“今儿个征人到此为止,各位请回吧!”话落,随即转身就走,不管身后众人声声的抱怨。

 慕容决目送他的背影,顷刻,略微嫌恶地转开目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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