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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 接到蓝又囡的电话约他出去要给他答复,顾家明一整晚兴奋得不能入睡,整夜计画着他们的婚礼该如何举行、幻想着未来要生几个聪明可爱的儿女、盘算着要到哪里度月…

 她终于要嫁给他了呵!

 或许是心情兴奋的缘故,仅仅小瞇了会儿,顾家明整个人却神采飞扬,一点也瞧不出熬了一夜。

 趁着约定时间未到,还有一个多小时,顾家明逛了许多的喜饼店,拿了试吃的小盒,打算等见到蓝又囡时,让她拿回去慢慢挑选。

 为了道场期待多年的婚礼,顾家明喜悦得阖不拢嘴,逢人便笑,甚至连喜帖都选好样式了,也询问过多家饭店的酒席,更甚者黄历都翻过数百回,就只等着蓝又囡点头。

 当他心愉悦的赶至气氛优雅的小咖啡馆,蓝又囡已到了,简单大方的紧身高领黑衣,下半身是同材质的长窄裙,配上低跟的皮靴,美丽的长发平顺的垂在眉上,仅在上涂了淡的口红,不需要多加缀饰,便将她恬静柔美又神秘的气质展无遗。

 顾家明看得有些出神,不是不知道她美,却总为她而惊不已,她每次的出现都让他心悸不已。

 蓝又囡朝他轻轻挥手,待他入座,唤来了侍者点了香浓的曼特宁咖啡与他喝惯的果茶。

 “吃过午餐了吗?”顾家明微笑的问。

 蓝又囡轻轻摇头“等会儿再吃。”

 她和雷亚歆约好了,一同到附近大饭店内的港式餐厅饮茶,要吃香港师傅拿手的美味凤爪与灌汤包。

 “小加,我这次回来,有一个月的假期,如果不够,我可以跟公司多请半个月。”

 其实顾家明也不知道筹备婚礼要花多长的时间,但他愿意努力让这场婚礼完美无缺、没有遗憾。

 蓝又囡抿抿“家明,你是一个很好的男人,能嫁给你,我相信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事──”

 顾家明还一心沉浸在想象的热闹婚礼中,笑弯了眼“小加,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的婚礼?”

 蓝又囡闻言顿了顿,一双眼盈歉疚“家明,对不起。”

 “对不起什么?”他还没反应过来。

 “对不起,我不能嫁给你。”

 “为什么?”顾家明错愕,他听错了吗?

 “这么多年来,我一直都很…都很感激你对我的好。如果不是你的照顾,我──”

 “那就嫁给我啊!”顾家明慌乱无助的打断她的话。

 “对不起…”这是蓝又囡仅能对他说的一句话。

 “为什么?为什么不能嫁给我?你给我个理由,我不能输得不明不白,连为什么都不知道!”

 看见顾家明的模样,蓝又回心底很是内疚,她竟让一贯从容斯文的他手足无措。

 蓝又囡不说话,但顾家明自己猜到答案了。

 “有第三者?”

 她心虚的低下头“对不起…”

 “他你?他拿刀恐吓你不准嫁给我?”他还在为蓝又囡编织着可以原谅的借口。

 “家明!”蓝又囡按住他挥动的手“他没有我!他很好,也知道你,他什么都知道,可是他什么都不要求,他只告诉我,让我自己做决定,希望我一辈子都快乐。”

 顾家明黯然,深呼吸后,淡淡的问:“多久了?”

 “一个月。”

 他的眼眶有些润,讷讷的说:“小加,我等了你十三年,却比不上他的一个月,为什么?”

 蓝又囡握着顾家明的手,发自内心的诉说:“家明,你是一个好人,可是我不能因为这点就嫁给你。我是个很脆弱的女人,需要很多的爱、很多的关心。当年没跟你把话说清楚,是我的错,我贪心。”

 顾家明望着她诚恳的面容,问了个自问千百次的问题“为什么是他?”

 想起雷亚歆,蓝又囡脸上浮现顾家明从未见过的喜悦“囡为跟他在一起,我才知道…什么叫心动。”

 见到蓝又囡涌现小女人的娇颜,顾家明知道,他输了,输得彻彻底底,输得一败涂地,输得毫无翻身的机会。

 心一揪紧,他倏地站起,原本准备要让蓝又囡挑选的喜饼样品铿铿锵锵地散落一地,而他却充耳未闻,跨开大步迅速的走出小小的咖啡馆,不让她看见他受伤的眼神。

 蓝又囡匆匆掏张钞票搁在桌上追了出去“家明!”

 顾家明不回头,他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。

 顾家明走没几步突然跑了起来,穿过马路,想进到对面自己的车内,快速的离开这里。

 一辆疾行而来的轿车拚命朝他鸣按喇叭,但他却没有反应,终于,尖锐的煞车声响起,轿车直撞上了他。

 顾家明飞了起来,重重的落在几公尺外,身下溢出鲜红的血,人已昏厥。

 蓝又囡冲上前去,瞪大了眼,尖叫着:“家明!”

 鲜红的急救灯亮起,蓝又囡坐在急诊室外,两眼无神的望着白净地板上怵目惊心的血迹。

 年轻时操劳过度而显得苍老的顾母慌张的赶到。“小加,家明呢?家明在哪儿?”

 蓝又囡轻轻抬起头来“咚”一声跪下,空的双眼不断涌出泪水“顾妈妈…对不起…”

 顾母拉起了蓝又囡,慈爱的抚去她的泪“先坐着,别哭了,这种意外谁也不愿意看到的。”

 这么多年来,顾母早把蓝又囡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了,对她疼爱有加,帮顾家明买什么也都不会忘了她一份。

 “顾妈妈…”蓝又囡痛哭失声。

 顾母待她愈好,她愈是愧疚,如果不是她,顾家明也不会出了车祸,送进急诊室,生死未卜。

 顾母拍拍她的背,让她倒在自己的肩上,彷佛在说服自己不要胡思想似的安慰着她“傻孩子,家明不会有事的,对不对?他一定不会有事的。”

 蓝又囡哭成源人儿,一双眼睛都肿了,鼻尖红通通的,羊长裙了一大片,却还是止不住泪。

 急诊室的红灯终于熄灭,穿著手术袍的医护人员鱼贯走出,顾母与蓝又囡向前询问。

 “你们是病患的什么人?”医生取下口罩。

 顾母回答:“我是他妈妈,这是他的末婚。”

 “末婚”三字让蓝又囡好生心虚,但此刻也顾不了这么多,她急着想知道顾家明是否无恙。

 “他伤了脊椎,可能会半身不遂。”

 医生的话如青天霹雳打中了蓝又囡,她退了两步后定住,试探的问:“不能做复健吗?”

 顾母当场僵住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她这辈子唯一的希望…半身不遂!

 “当然能,只不过完全康复的机会不是很大,还要看看他醒来后的情况才能确定。”

 医生欠欠身,忙着做其它的工作,离开了。

 蓝又囡跌坐回椅子上,无声的念着:“亚歆…”

 多了一个人的爱情,注定有人得受伤。

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是“爱”只不过,这个代价实在是人大了。

 一整天不见蓝又囡的踪影,行动电话也收不到讯号,雷亚歆急如热锅上的蚂蚁,深怕她出了什么事。

 拖着心的疲惫,蓝又囡回到家时已近午夜了。这还是顾母好说歹说,她才肯离开仍未清醒的顾家明,回家洗洗澡,去帮顾家明买点用品。

 见到蓝又囡进屋,脸掩不住的倦意,雷亚歆眼睛快速的巡过一周“你身上怎么有血?你受伤了?”

 “不是我的血。”

 雷亚歆悬在半空中的心才刚放下,又被蓝又回接下来的话给震住了。

 “是他的。”

 “现在怎么样?”雷亚歆焦急的问。

 “他听完…我说的话…突然就冲了出去,车子来不及煞车…现在人还在医院没醒。”蓝又囡回想起那个画面,心漏跳了一拍。

 雷亚歆叹口气“医生怎么说?”

 “可能会半身不遂。”

 雷亚歆怔住了,他想安慰都不知从何安慰起。

 蓝又囡发疼的太阳,紊乱的情绪令她觉得好累。

 “有什么话改天再说,我换件衣服,等等还要过去医院。”

 雷亚歆点头,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她一眼,还是没有开口。

 摇摇头,无奈的走出公寓。

 半夜四点多,顾家明醒了。

 发现下半身不能自由动作,他并没有大吵大闹,只是沉默的接受了这个事实,坚强的面对漫长的复健。

 看见顾家明背着母亲暗暗神伤,蓝又囡既愧疚又心疼,只能以行动来弥补。

 曾经,顾家明是学校内出尽风头的运动健将,样样球类一把罩。如今却因为她,未

 来的日子可能都得仰赖拐杖、轮椅才能行动。

 在母亲面前,顾家明绝口不提出车祸的原囡,彷佛只要不说,就能当作没发生过,蓝又囡依然是他最爱的未婚

 基于道义,蓝又囡更是没办法在此刻离开顾家明,也无法将实情告知慈祥的顾母。

 但日子总还是得过下去,蓝又囡拎着笔记型计算机,几乎是每天住在医院陪伴着顾家明,照料他基本的生活,只有在他看书或睡觉时,才能忙忙完全没心思的稿件。

 一个星期过去,眼见出院的日子就要到了,趁着母亲到外面洗水果,顾家明打破沉默,轻轻接过刚买回的报纸。“小加,你愿意嫁给我吗?”

 蓝又囡眼中闪过一丝的犹豫,刚想低头避开他温柔的注视,目光却卡在边的楞杖上,她的心自责得发疼。

 “你不用勉强,愿意就愿意,不愿意就不愿意,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,我不会怪你。”

 望着角的拐杖,蓝又囡轻轻的点头,允诺了顾家明的求婚。

 她在心底默默的对雷亚歆说了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…

 顾母得知儿子要结婚的好消息,开心的笑咧了嘴,喜孜孜的为寂静多年不曾有喜讯传出的顾家忙碌着,烦琐的筹备工作让她亦无暇担忧儿子的伤势与未来。

 合了两人的八字,据算命师说若不赶在农历年前结婚,便得多等一年才有适合的好日子。

 于是赶得超级离谱的婚礼就这么决定了。

 顾母陪着蓝又囡上婚纱公司挑礼服,室的新人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喜,唯独她连笑起来都不快乐。

 顾母拉着她,私底下偷偷地问:“小加,老实说,家明的脚也不知道会不会好,你嫁给他…是不是觉得委屈?”

 “怎么会呢?”蓝又回心虚的笑着。

 顾家明的伤是她造成的,她凭什么觉得委屈?

 顾母抚抚蓝又囡消瘦的脸颊“瞧,你都瘦了,而且很累的样子。”

 蓝又囡堆起笑容“哪个要结婚的女人不变瘦?”

 “你还年轻又漂亮,攒的钱不比别人少,还有间房子,以后要找个好男人嫁也不是件难事…家明的伤我们心知肚明,你如果心里觉得委屈,跟我直说没关系,我不会怨你。”

 顾母等于是看着蓝又囡长大的,打从第一眼便喜欢上这个亭亭玉立的漂亮小女孩,多年来一直将她视为女儿一般,只差不是从自己的肚皮出来的,对她的疼爱完全不输给顾家明。

 以身为顾家明母亲的立场,坦白说,人都难免自私,即使儿子半身不遂,也希望能娶到个如花美眷照顾他一生。但偏偏她把蓝又囡当成自己的女儿,今天自己的女儿要嫁个半身不遂的男人,她怎么能不心疼?

 顾母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一番话,说得蓝又囡无地自容,真想找个地钻进去。

 “顾妈妈,你别胡思想,家明一定会好的。”她挤出笑容“上次做复健的时候,护士不还夸家明进步得很快吗?”

 顾母没再说下去,蓝又囡这才松了口气,选完礼服回到家中,抱着枕头哭了一夜。

 还有三天,她就要嫁给顾家明了,要当雷亚歆最美丽的新娘的承诺,只能失信了。

 虽已有了心理准备,听闻了蓝又囡与顾家明的婚讯,雷亚歆的心还是痛得令人发狂。

 黯然神伤之下,他向关牧言请了长假,想到巴黎看看呈半退休状态的父母与离婚多年的妹妹、可爱的外钖女,度完农历年,平复了伤痛,再回到工作岗位。

 订了机票,因为过年期间出国的人多,排上的期竟与蓝又囡的婚礼在同一天,当她穿上白纱成为顾太太,飞机也载着他离开了。

 临别之前,雷亚歆想见蓝又囡最后一面,将她看个仔细,好让自己能记住她的美,也记住两人曾经拥有的回忆。

 到了顾家门外,他拨通电话进去“囡囡,我在外面。”

 蓝又囡朝坐在身旁正在算宾客人数的顾付去了句“我出去一下。”拿着行动电话,匆匆套双鞋便跑出顾宅,左右张望着。

 开了车门,雷亚歆跨出,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对望,所有的言语全写在眼中。

 蓝又囡缓缓移动脚步走向雷亚歆“对不起。”

 他淡淡的微笑“我也要向你说声对不起,你的婚礼我没有办法参加。”

 就这么结束了吗?

 有抹失望晃过,蓝又囡故作潇洒的摆摆手“没关系,以后还有机会见面。”

 还会有吗?这个答案两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想点破。

 “明天中午的班机,我要去法国。”雷亚歆似是解释的说。

 “祝你一路顺风。”

 他点头“还有你,别忘了你曾答应过我,要一辈子都笑。”

 蓝又囡努力的想挤出个笑颜,可怎么也挤不出来,一想到她答应他却做不到的事何尝只有这一件,连嘴角都扬不起来了。

 雷亚歆轻捏着她的脸颊,帮她拉起嘴角“要笑!你笑起来才漂亮,知道吗?”

 她眼眶微微一,堆起个笑,重重的点头“我会的。”

 “保重。”

 “你也是。”

 开了车门,雷亚歆依依不舍地抬头又说了声:“再见了。”

 蓝又囡咬着下“再见。”

 他了张纸条到蓝又回手中“等我走了再看。”

 蓝又囡点点头,这是她唯一能答应的事,也只能做得到这么一项…其余的…唉!

 雷亚歆多望了蓝又回一眼,牢牢的将她的容貌烙印在口,像是铁了心,人坐进车内,快速的发动引擎离开。

 站在巷子中,蓝又囡直到完全看不到雷亚歆的座车,眼泪才滚落,一滴…两滴…

 轻轻的打开折叠的纸张,上面只写了几个大字:你永远不会是多余的!

 “妈,小加呢?门柱太高了我贴不到。”拿着鲜红的双薛字,顾家明笑问。

 顾母仰首想了想“她说出去一下的样子,我没注意。”

 顾家明推动轮椅,穿过客厅与阳台,移向未阖的大门。

 刚想喊蓝又囡,手一使力,轮椅滑动了些微,顾家明见到了另外一个人──一个英俊秀的男人“小加”两字硬生生地了回去,静静的推动轮椅回到厅内。

 看到未婚与应该就是第三者的男人谈话,顾家明心头有些不是滋味,但他没有说出口。

 蓝又囡又过了会儿才回到屋内,眼眶泛红,整晚没笑过,也没说一句话。

 顾家明全看在眼底,虽然心头不痛快,但他直想着,她就要成为他的子了啊!这样一想,什么不痛快全烟消云散,飞到八千里外去了。

 明天,明天蓝又囡就要嫁给他顾家明了!

 再一天,只要再一天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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