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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一杯水顿熄邻烟
 第三回 一杯水顿熄邻烟 百文钱订友谊

 世事偏生意外,仙机暴定玄中;

 一番补救拗天公,方显无穷妙用。

 意气纵横可感,怀磊落难同;

 片时倾盖答西东,漫道此心不共。

 却说秋兰去远,景儿方低声骂追:“臭妇!你倒干了歹事,不思量陪个小心,还要得罪我,且叫你认认景大叔着。”

 不防公子已步至门边,听得分明。遂叫道:“景儿,你说甚么?”

 安童连忙抵赖道:“不曾说甚么。”

 公子傍门而立,将景儿指着骂道:“小奴才!我明明听得你说认认景大叔。你要人认得,且叫你先认诋我着。难过目中竟没有家主的么?”

 安童自知无礼,低着头垂着手,不敢仰视。

 公子又说道:“今暂且宽恕,下次尚敢如此不逊,或有妨碍于我的事,轻则家法,重则辇出。”

 童儿默无一言,旋将脸水倾于盆中,请公子净脸。

 李芳卷袖,向前盥漱洗毕拭干,又向镜前整发,叫景儿去唤秋兰出来篦栉。景儿答道:“篦发去唤一个待诏来,何必用他?”

 公子目回道:“我欢喜他篦发,不用待诏。你偏要违拗我么?”

 童儿见怒形于,不敢怠慢,踅身进内来唤秋兰。

 直至厨中,方见秋兰依于门限,呆呆立着。景儿向前叫道:“李旺嫂,公子请你做事哩!”

 秋兰疑他故意打趣,不觉两颊晕红,骂道:“小猢狲,公子叫我何事?”

 景儿恐妇人在公子面前搬嘴,转口说道:“公子要你与他篦发。我不曾有心取笑,开口便骂,是何道理?”

 秋兰见他说出真情,反回答道:“公子向来用待诏篦发的,何用我篦。敢是讲谎?”

 童儿道:“公子现在散发等候你,去得迟了,又要骂我。是谎不是谎,你到房中,自然对质得的。”

 秋兰犹伫立不动,转是别妇劝他走一遭,不要难为景儿。秋兰方洋洋移步,自言自语,道:“男儿篦发,几曾见用着妇人?故意索落我进出。”

 景儿在后,要说句趣话,又转一念,缩住了口,同秋兰来至房中。

 公子一见,遂含笑道:“我头上甚,要费你纤手与我篦栉一番,何故许久方来?”

 景儿擦口说:“李嫂疑是谎话,竟不肯来,若不是别人相劝,还要延捱哩。”

 秋兰笑道:“从不曾用我篦发,突然来叫,焉得不疑。公子想要省钱,不怕外人说论吗?”

 公子笑道:“侍巾助栉,皆汝辈分内之事,说论从何而生?不必迟延,快些篦罢!”

 一面命景儿烹茶。

 秋兰微微含笑,将罗袖半卷,款舒纤指,把公子头发握在掌中。拈取牙梳,转向身后,细细篦栉。花容映入镜中,与公子之颜互相掩映,恍如一对玉人,彼此凝视而笑。公子反转手去,间索趣,秋兰将身退后,不从其意。低低说道:“早间举动,已被景儿撞见,叫我又羞又愁。快不要如此,竟尔旁若无人。”

 公子笑答道:“我已晓得了。方才将言语惊唬他,断不敢败我之事。”

 秋兰答道:“孩子家的口,有何拦绊的?莫若检点些好。”

 公子便缩手不前,秋兰篦栉一会,将发拢起,上玉钗。公子取过巾来,方戴上。

 只见景儿飞跑进房,大叫道:“相公不好了!隔壁王家火着了!”

 公子吃惊,正待举步出看,回头见秋兰面色如灰,身躯抖战。如翠花摇摆,乃安慰他道:“诸事不妨,有我在此。”

 因思广道人锦囊,云有急难时开看,风烟不测,非急难而何?随手向里衣探出一函,拆开一看,内有朱符一道,另有寸笺,上写!

 公子披头看,即唤景儿取杯水并挈火来。安童即忙取到,公子把符焚于水杯之内,旋披海青,执杯出房。秋兰颤颤说道:“公子同了我去。”

 李芳一头走,一头说道:“你自家快来。”

 几步跑至厅前,已见火焰高出墙头,拉杂瓦砾之声覆耳。家人纷然,走头无路。公子镇定心神,肃然向火一揖,将杯水往上泼去,口中念念有词。可煞作怪,霎时间大雨倾盆,竟把数丈高火焰,浇得烟气俱无。

 公子退立堂中,犹然执杯在手。秋兰此时方能止颤,笑逐颜开,说道:“全亏这阵大雨浇灭了,不然怎好?”

 回头看公子执杯伫立。笑道:“不把杯儿放在桌上,尚然执着,是何故?”

 公子回说:“此雨即杯中之水,浸洋溢而来,搁杯恐其雨止耳。”

 秋兰指道:“阶前积水半尺之深,火已灭矣,雨止何妨。”

 李公子乃徐徐转身,放杯于,果见雨势惭小了。公子心以为奇。俄而雨住,秋兰向前细问符水从何得来。

 只见管门苍头,呵呵大笑,走进厅来。公子究其所笑何事,苍头回道:“这雨落得奇,只在我家前后左名,不出一箭之外,似手浇灭此火一般,岂非异事。”

 公子听了,心中不信,随叫景儿备马,自出门观看,以验真假。秋兰阻住道:“公子尚未用早膳,不可枵腹而去。请进书房,叫人搬来吃了,再出门去看。”

 公子点头。

 秋兰遂往厨下,着人将早膳搬到书房来,摆在桌上。公子进来,慢慢用毕。又命景儿也吃了。然后将马牵出门前,泥泞。公子扳鞍上马,垂鞭慢行,早出半里之遥。果然街石干燥,判然不同。李芳方钦敬广真乃神仙。

 因想天色尚早,何不仍向西异一探,倘能再遇主婢,岂非天缘。于是纵马出城。

 刚来到城门边,只见酒铺门首,众人围着一个长大汉子,纷纷攘攘,摩拳擦掌,像要相打的光景。那汉子全无惧,大声喝道:“你这些狗男女,不怕死的过来,待洒家赏你们几拳。”

 众人只是不放他走,也不敢上前打他。李公子有些疑惑,遂下了马,分开众人,问他道:“汉子,你是何方人氏?为着甚事,被众人罗噪?可一一说个明白,我便好与你分处。”

 汉子见有人问他,举目观看,见公子生得英姿俊伟,仪表不群,乃答道:“洒家山西太原人氏,走惯江湖。遇见广道人,说起苏州有一少年侠士,风慷概,堪称义侠,故不远千里而来。因行路饥渴,往酒肆中沽饮一壶。访见侠友,就要到广陵救应别事。恰正吃酒,不知这些狗头,只管探头探脑,瞧着洒家。俺便数说了几句,那些狗男女围住了咱嚷闹,不知何意?”

 公子问道:“那少年何姓何名?”

 汉子答道:“广道人说,姓李名芳。”

 公子就施礼道:“原来是广仙师的盛友。小弟便是李芳,请大驾至舍细谈。”

 那汉手大喜,纳头便拜道:“俺伍雄今得会英贤,大慰渴思。广所言不谬。待洒家会了酒钞,皆兄登堂一拜可也。”

 李公子笑道:“些须酒资,何足介意。令小童清偿,就请兄同行。”

 一面吩咐童儿,将伍爷酒钱算还。自己也不骑马,竟同伍雄携手步行,众人见李公子与汉手叙话,大家一哄而散。

 你道为何?众人见他面貌怪异,言语莽撞,疑是歹人,故尔围绕着,今有本处文人接谈,自然放心去了。

 二人来至府第,相让登堂,重新见礼,结拜生死之。伍雄要往杨州干事,立刻作别。李芳款留不住,只得相留酒饭,赠他盘,就此拜别。

 已西。童儿牵马回来,回覆主人道:“酒钱该一百二十文,已经清还了。”

 公手点头。因见天色已晚,就不再出,竟往书房静坐,以待夜来秋兰之约,后事如何?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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