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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
 半夜忽然下起了大雨,说来就来,落在庭院的棕榈叶上噼里啪啦的,声响大,一时半会儿没有停歇得迹象。她原先以为院子里种的是水杉,白看清了,竟是拔葱茏的棕榈,少说也得有四五十年,修剪得很漂亮。

 雨似乎越下越急了,听这声儿仿佛是泼下来的一般,睡时忘了关窗户,一阵风起,帘子鼓鼓飘动。

 姜昕睡不着,小心翼翼拿开谢柏衡箍在间的手,下拉拢窗户,准备下楼。

 刚拧开门锁,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:“去哪?”

 “口干,倒杯水喝。”她的声音有些僵。

 姜昕走后,谢柏衡心里一阵烦躁,打开头灯坐起来,捏了捏眉心,头疼啊。

 昨儿从谢家老宅子回来后,她拿张纸写了一年婚姻协议叫他签字,他看也没看就拒绝了。

 “姜昕,你不信我?”

 “口说无凭,谢先生,我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。”

 又是谢先生,他有些火气“我说话算话,用不着这张纸。”

 “你之前答应过我。”她轻轻提醒。

 “我反悔了。”他厚颜无

 “你说话不算话,我不信你。”她不怕死似的。

 “如果这份协议被有心人看到了,我们承担不起后果。”

 “除了你和我,不会有第三人知道。”

 谢柏衡语气稍重:“姜昕,我不放心。”

 姜昕没跟他说话,只是把这张纸搁在了头。

 谢柏衡偏过头,它静静的躺在桌面上,姜昕娟秀的字迹工工整整的,只有两行。拿起来看了看,上面写着:自今起,姜昕嫁与谢柏衡为,一年后离婚,从此互不相欠。

 落款标明时间。

 她已经签了名字,还像模像样的摁了手印。

 他眉头拧成川字,却发出一声嗤笑。

 为着这个,她正闹脾气,闷闷不乐的。

 谢柏衡点了支烟,没,直到指头被烫了下,他掐灭烟头,提笔潦草签了名,重重摁下手印,红猩猩的。

 姜昕心头堵得慌,谢柏衡欺负人,他分明就是说话不算话。他不签字,她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
 没开灯,站在窗户边,摊开手心伸了出去。大颗大颗的雨水落在掌心急急密密的敲打着,有些冷,也有些疼。

 却抵不过指上的戒子和口红宝石项链的烫意,像三昧真火,烧了起来。

 事情是这样的,昨天饭后,男人去书房谈事情,她们几个女人在后院纳凉闲聊。

 也没说什么,只是戴悦和盛蔚提到了孩子的事情,问她有没有要孩子的打算。

 姜昕当时红了脸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她们只当她害羞。

 还是谢柏仪笑着说:“二嫂年纪小,她肯定没想过这事,你们太心急了。”

 盛蔚说:“心急什么,你二哥年纪可不小了,再说我们谢家已经好多年没有添丁了,本来之前盼着温佩的,哎,造孽。”

 戴悦神色暗了几分,倒也没有催她“顺其自然吧,我随口提了提,你不要有压力。”

 姜昕敛了眉,答:“好。”

 没有压力是假的,无论是谢家二少夫人的头衔,还是谢柏衡这个人,都不是她能够掌控的,更不消说这桩婚姻本身是一场易。

 她绝不可能怀他的孩子。依照谢柏衡的子,怀上了肯定要生下来,之后呢?她想都不敢想。

 姜昕后悔了,她实在不应该来趟泥潭,所谓泥潭,只会越陷越深,永无出头之

 她害怕极了,草草写了份协议,她太需要心安。

 他却不愿意给,姜昕自嘲的扯出一个笑,见了鬼的不放心,见了鬼的承担不起后果,谢家二少爷怕过什么?胡扯。

 谢柏衡下楼找她,她也不开灯,一道纤长的灰影立在窗边,看上去三分寥落七分萧瑟,他心里忽的生出点不好过的滋味。本来他是带着怒意的,顿时没处发作,小孩子不知事,他让一让她又有何妨。

 吐了口浊气,他踩着楼梯往下走,拖鞋发出嗒嗒的声音。

 姜昕听见了,但她没回头。

 谢柏衡打开灯,走到她跟前才发觉她一只手在外面淋着,胳膊上沾了水珠。

 他额上青筋跳了跳,抓着她离开窗边,随手扯了沙发上的薄毯拭干,动作鲁。

 “姜昕,你最好不要感冒,否则我慢慢跟你算账。”口气也不好。

 她恍若未闻,垂下眼帘看不清情绪,只是抿紧了

 谢柏衡声音沉了沉“不说话?”

 姜昕抬起头“你急什么,感冒了难受的也是我自己,不关你的事。”

 谢柏衡磨了磨牙“你这坏脾气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?”

 她存心气他“天生的。”

 谢柏衡气的反而笑了“也只有你敢在我面前胡闹,若换了别人,任谁都没有这个胆子。”

 “倒也是,我的胆子都是你给的。”

 “还算有自知之明。”

 “是啊,如果你哪天不想给了,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,也自然不敢忤逆你的意思,所以没有自知之明可不行。”

 “总有一天我非得把你这张嘴撕了。”谢柏衡恨恨的,说着拿出那页纸递过去“收好。”

 姜昕怔了一怔,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,接过来。

 龙飞凤舞的谢柏衡三个字,刚劲有力。

 她轻轻吁了口气“谢谢你。”

 “谢个,睡觉了,大半夜的折腾个什么劲。”

 他转身往楼上走,走了几步停下来,回过身“还站着做什么,快点。”

 “哦。”姜昕赶紧跟上。

 他牵住她“户籍页和身份证在哪里?”

 “放在以前住的家里,东西还没来得及搬过来。”

 “明早过去拿,我们把证领了。”

 所以一大早被谢柏衡从被窝里拎出来姜昕一点都不意外,绕了半个A市回到龙湾的住宅取了两样证件,再绕回去前往民政局。从昨晚开始雨一直未停,天气骤然凉快下来,提不起半点精神。她本来只睡了四个小时,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,索窝在车里睡觉。

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,谢柏衡正在查阅邮件,看上去惬意而慵懒。

 姜昕脖子“你怎么不叫醒我,到了多久了?”

 他收起手机“时间还早。”

 两人牵着手走进大厅,一眼扫过,坐着几十对等待办理结婚手续的新人。由工作人员领着填写婚姻申请表和照相,再回大厅排队等候。

 谢柏衡一直牵着她的手,他的手掌很大,把她的整个包在掌心里。温热而厚实,格外心安。

 姜昕想,他好像特别喜欢这样牵她。

 起先随意找了位置坐,实在是谢柏衡过于瞩目,眼光从四面八方投过来,各种意味都有。他倒不觉着不自在,神情一派镇定,姜昕受不了,附在他耳边轻声说:“我们换个地方。”

 他侧过头看她。

 “我不喜欢被人观赏。”

 他目光淡淡看了一圈,眉心微蹙,起身牵了她走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“你要习惯这些眼光,谢夫人。”

 他英俊的面庞上有着一本正经的笑意。

 她的脸蓦地红了起来,这人真是。

 依旧有不断回头看他们的,谢柏衡挡在外面帮她避开了,姜昕心想她以后绝不会再找这么引人注目的男人,不安生。不过很快她便在心底悄悄叹了声,不会了,再也没有比他更引人注目的男人了。

 她的眼光落在其他的新人身上,他们笑逐颜开,看上去甜蜜而幸福,周身散发着喜不自的讯息。再看看身边高大冷峻的他,虽然这人是自己最亲密的枕边人,但终究是不一样的。执子之手容易,与子偕老,却是妄想。

 一年之后的今,她将与他分道扬镳,自此关道和独木桥,各不相干。

 她垂下头,数着手腕上青玉珠子的数目,一颗、两颗、三…

 “你在想什么?”

 六颗、七颗…

 “姜昕。”

 她吓了一跳“什么事?”

 “想什么呢?”

 “没什么。”

 他神情不悦,明显不信。

 “待会儿一定要去许家吗?我不太想去。”她说“这两天简直太累人了。”

 “不能坏了礼数,我们就去走走过场,不累。”他想起她前两回家后懒洋洋的模样忍不住笑了,结婚礼节多,确实累人。

 姜昕朝他笑了笑,心底却掀起波澜,她方才低落了吗?因为想到最终要和他分开而低落吗?

 她一惊,慌忙收好思绪,不可以,不应该,不能够。

 她一遍一遍的嘱咐自己:姜昕,绝对不可以对他动感情,你惹不起,玩不起,也输不起。

 既然结不了果,那么开花的时候,一定切记把它折了,折得干干净净的。

 大概等了一个小时才终于轮到他们,程很简单,工作人员检查清楚证件,贴了照片打印内文,最后盖上大红的鲜章,尘埃落定。

 工作人员把其中一本递给姜昕:“二位真般配,祝你们幸福。”

 她扯出笑“谢谢。”哪里般配呵。

 又把另一本递给谢柏衡:“恭喜,从今天开始二位就是合法夫了,祝你们白头到老。”

 他难得如沐春风“谢谢。”一定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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