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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8章 夹风带雨
 “这里是房管所!”如当头喝,反作用下把杨书香得更加晕头转向:“那我找陈云丽。”

 “这里没有你说的人,你打错了吧!”很快嘟嘟音传了过来,杨书香就忍无可忍了:“喂喂,我说你们怎么办事的?怎么为人民服务的?”

 奈何屋子里只剩下他的回声,急促得如同初飞儿的家雀,亦如无头的苍蝇。当这股夹带着风暴的情绪呼啸至小区内,那些业主们已经义务加入到铲雪的队伍中,他们热火朝天干劲十足,以至于每个人的头顶都冒起了热气,脸红扑扑的像个猴股。

 杨书香深一口,人精神了些许,然而眼前的一片雾化让他变得更加颓废起来,当落寞感袭上心头时,脚底下就踩起了棉花:我还脸跟焕章说小心翼翼,他妈的我干的都是啥?

 很想轮一套王八拳,甭管跟谁了,但周遭的笑声和乒乓的敲击声立时又让杨书香警惕起来,他张了张嘴,终于在一片白皑皑的气态中把脑袋耷拉下来。游魂一样四处飘,像行走在十绝阵里,不知什么时候被金光一摄人就完了。

 据说杏林园是按八卦方位施工建成的,其时还没有浇筑。脚有点凉,那是因为的脚踝光溜溜的,于是杨书香想到了自己没戴套子,继而又想起了最后时刻耳边传来的呼声“里面。”

 天就变得一片混沌,随时随地都可能炸响惊雷。恍惚中总感觉谁在叫着自己的小名儿,杨书香忙四下张望了几眼,周围的人不知啥时候散去的。

 也不知到底是谁在呼唤,又或许是自己听错了?但看路恢复成原来的青虚,杨书香抬眼看了一下,什么时候走到南边都不清楚,简直让人唏嘘不止。

 他觉得如果出小区朝着东面走下去,花上一块钱就能坐上一路和二路的公车,就能回沟头堡,是不是就不用再给妈妈去电话了?

 杨书香仍旧悻悻,意兴阑珊,却驱散掉脑子里那个没担当而又让人瞧不起的想法:一人做事一人当,大不了给我大打死了,活该。他点了一烟,不管之前的一百迈车还是老今年六十,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都得去面对,于是这豁出去的念头变得特别猛烈,熊熊火焰燃烧起来。

 安了个风火轮,步子也趟了起来,穿梭在楼层之间,杨书香很快就到了杨刚家的那栋楼前。隔着甬道望向一楼阳台上晾晒的衣物,脸有些发烫,拳头也给杨书香紧紧攥到了一处。

 他告诫着自己,哪怕被活活打死,也绝不让自己的大大看轻了…死活不能吭出音儿来。内心翻涌出一股酸甜苦辣,隔着矮松和龙爪槐突地看到门口站着的身影时,杨书香的身子像木桩一样顿在了那里。

 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的人搬到城里好多年了,哪怕是冬天,她也始终保持着女人爱美的心态,穿衣打扮特别新…皮衣皮外加一双细高跟皮靴,脖子上系了条暖的短丝巾…戳在那东张西望一脸焦急,不正是自己的娘娘陈云丽吗!

 “你跑去哪了?把我们急坏了都!”那声音在脚步挪动中因为寒冷变得战栗,于是杨书香搭起鼻子问了一句:“你里面没穿连袜吗?”身子就给抢上前来的陈云丽搂住了:“脸儿都冻皴了,你大现还从外面找你呢!”

 怎样的情怀把这十冬腊月的寒带走的?哪怕红高粱的世界变成一片赤红,恐怕也没有此时心里徜徉出来的火能够把人熏醉,尤其是身体里传来传去的“咚咚”声。

 “我想回沟头堡…”身子被紧紧抱住时,杨书香不由自主合上去,手挨在她的上,了气的皮球似的又扬了起来,搭着鼻子觉得自己应该换种说辞,脑子里却一片空白,像是那次从墙头上摔下来看见柴灵秀时一样,从未有过的怅然一时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。

 “这里也是你的家。”雪一样白的脸蛋似乎总有几分相似之处,刹那间的心跳声被涂抹了一层胭脂然后驱散了寒冷抚慰过来。低下头,杨书香就又把手合抱在了一处:“娘娘…”犯错的孩子大抵如是,于是他就聆听到了天籁之音,在耳畔长鸣,被净化,如聆听到来自于母亲的呼唤,回家吃饭。其时已临近晌午,短暂的平静很快就随着电话的声起声落变得跌宕起来。

 当杨刚出现时,把一双崭新的袜子到了杨书香的手里:“这么冷的天咋不穿袜子?还不把脚冻坏了?!”杨书香就在这个过程中变成了一瓶“山海关”或者是“北冰洋”

 杨刚预想过事后可能发生的每一个细节,包括侄子的情绪变化,自己如何对他进行疏导,看来自己着手准备的工作没白费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,杨刚保持着平时一贯应有的作风去处理化解着眼前的“危机”这道坎儿对他对侄子来说,至关重要…

 一个处理不好,极有可能把事儿崩了…这不是他杨刚想要的结果。“大带你去天沐吃饭介。”搂住了杨书香的肩膀:“袜子车上去穿。”杨书香很想搂住杨刚的脖子,扬扬嘴角跟他说“又给我来一发糖衣炮弹!”终于嗫嚅地动了动嘴,没有言语。

 其时眼神飘忽,发觉娘娘在偷偷看着自己,于是这半融化的汽水就晃起来,一半是水一半是冰。“他们都到那等会儿了!”谁到哪等会儿了?杨刚的这半截子话得杨书香极为局促,张了两次嘴后。

 终于横下心来:发疯当不了死,不就是被我大打死吗!被妈说了一次没担当,决不能再让大说我没担当了!“大,我对不起你!”随着冷汗冒出来的还有解下的灵魂。

 车开得并不快,杨刚还趁势点了烟,闻听杨书香说出这样的话,他一偏头,以极郑重的口吻说道:“要不是今儿上午开会,夜个儿大非得陪你一宿不可。”

 把车窗打开一角隙,吹进来的风确实很冷,杨刚哆嗦了一下就嘬了口烟,朝后排问道:“说得那么严肃干嘛?把自己当外人了?”杨书香心中一禀,觉得自己真是圆方脸变长方脸,但咬着牙死活也得硬挨着:“我睡了我…”陈云丽的脸腾地就红透了。

 然而车子里的空气真的是骤然降低下来,却给暖风一顶,把他后半截要说的给化掉了:“睡不就睡了吗,困了还熬着?”看起来这股暖风很强势,确实让人有些抗拒不得。

 “大你听我说完。”杨书香的脾气也上来了,哪怕手给同坐在后排的陈云丽握住,哪怕是看到了她暖心的笑,仍旧要把心里这冻着的冰融化成水,不让它再碰壁:“我睡了我娘娘。”

 光了,终于对得起自己的妈妈,被打死了也不会让她再说自己没担当啦!杨刚“哦”了一声,他很潇洒地把烟弹到了窗外,应该说点什么却叹息一声。杨书香攥紧了拳头,身子立时火热起来:“大,我对不起你!”

 “你还真知道?”杨刚终于开口说话了,他单手扶着方向盘,一边摇着脑袋,一边把右手扬起来指在半空来回晃悠:“大以为你把我们都给忘了!”给这话一说,杨书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这都哪跟哪?反正也豁出去了。

 就又解释一遍:“我喝多了,昨个儿把我娘娘,睡了。”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还咋说?“云丽你听听三儿说的这话?”杨刚干脆笑了起来,陈云丽则把杨书香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:“你小前儿不经常跟我一被窝睡吗!”

 “可昨个儿…”“昨个儿咋啦?我看你昨个儿还能再喝点嘛,到这你跟我认生是吗?!”再而衰三而竭,杨书香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就这样给杨刚两口子硬生生地消磨没了。

 然而这死里逃生的感觉并不值得庆幸,反倒是和沟头堡桥头“七十二条教义”背道而驰,越发让人觉得人生颠覆,极不真实。

 “成绩应该出来了!嗯,大再问你一次,打架后不后悔?”这东一耙子西一扫帚的话彻底把杨书香搞懵了,杨书香怔怔地看着杨刚的背影,不知他话里的意思到底要表达个什么中心思想。

 也不知他到底听没听明白自己所说的,皱起眉头时心里倍儿窝囊,终于咆哮起来:“他们指名点姓当着我的面骂我妈就不行!再骂我撕烂了他们的嘴!”一时情绪上来仍旧不死心:“大,换做是你的话,如果我娘娘被欺负了,你会咋样?”

 “男子汉大丈夫快意恩仇!”这话听起来还算颇为顺耳,杨书香又把话题扯回来了:“如果是我欺负了她?你咋办?”还没咋办个所以然,就给陈云丽搂进了怀里:“昨儿你不说给娘娘当儿子吗!”

 杨刚看了下时间,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:“恐怕他们等着急了都。”停顿片刻,顺着陈云丽的话接了过来:“听你娘娘说的了吗?!大给你讲个故事吧,你就明白了。”

 “当年有个人瞒着家里跑出去当兵,爹妈谁也没告诉,甚至差点死在紧北边的战场上。”杨刚不疾不徐地说着:“你想啊,就算他妈妈的脾气再刚强,儿子一声不吭跑出去她能不担心?对不对!

 木已成舟了你猜最后她对他说了啥?”杨书香知道这是大大在说他的故事讲给自己听,忍不住好奇问了句:“我跟你说了啥?”

 杨刚深了口气:“你说你不要这个家了?!说完这句话就不搭理我了,当时我理解不透,还是你爷告诉我说她背后不知哭了多少次呢!”作犯科还能逃避现实得到豁免,这是杨书香始料不及的,也是他总也不解的原因。

 那个动而又起伏的夜晚就这样销声匿迹了,杨书香又想起了另一个类似的夜晚,于是脑海中就飘落出某个特别煽情的呼声,夹风带雨,连带着把自己也给扯到了故事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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